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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sanye2周前 (12-12)文章推荐1
摘要:遛狗不牵绳?罚款标准全说透月子中心那张柔软的大床,仿佛成了一座孤岛,四面八方都是潮水,一阵阵涌来,要把我淹没。客厅里,婆婆赵玉兰的哭声又响起来了,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神经上来回地磨。这已经是她这周第八次哭了,比我女儿悠悠每天的喂奶次数还要准时。陆鸣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疲惫和恳求。“慧慧,妈又…
遛狗不牵绳?罚款标准全说透

月子中心那张柔软的大床,仿佛成了一座孤岛,四面八方都是潮水,一阵阵涌来,要把我淹没。客厅里,婆婆赵玉兰的哭声又响起来了,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神经上来回地磨。这已经是她这周第八次哭了,比我女儿悠悠每天的喂奶次数还要准时。

陆鸣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疲惫和恳求。“慧慧,妈又哭了,你去看看吧。她也是好心,炖了乌鸡汤,你不喝,她心里难受。”

我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而不实的水晶灯,光线折射在眼里,有些刺痛。我没动,只是平静地问:“她这次又是为什么哭?因为我没喝那碗能腻死人的鸡汤?还是因为我给悠悠换了纸尿裤,没用她带来的那些洗得发黄的旧尿戒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陆鸣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妈大老远从乡下来照顾你,人生地不熟的,她就想出点力。你就不能……就不能顺着她点吗?”

“顺着她?”我慢慢地坐起身,产后的虚弱让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费力。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嫁了两年的男人,此刻的脸庞显得如此陌生。“我怎么顺着她?她哭着说月子里不能开窗,会进风,要把我和孩子闷死在这二十六度的空调房里。我顺着她,关了窗,悠悠就起了热痱子。她哭着说不能给孩子用纸尿裤,烧钱又红屁股,我顺着她,悠悠的屁股真的被尿戒子捂红了。她哭着说我妈送来的月子餐是‘外头的东西’,不干净,非要倒掉,我没让,她就坐在厨房地上拍着大腿哭了一下午。陆鸣舟,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顺着她?是不是要把我和悠悠的命都搭进去,才能让她老人家满意?”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静默的空气里。

陆鸣舟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那句老话:“妈她……她也是为我们好。她辛苦了一辈子,不容易。”

客厅里的哭声适时地拔高了一个调,如泣如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掀开被子,慢慢下床,身体的酸痛远不及心里的疲惫。我走到陆鸣舟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陆鸣舟,别过了。你和你妈过吧。我伺候不了你们家的老祖宗。”

说完这句话,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只剩下女儿悠悠在婴儿床里,发出一声轻软的呓语。

我和陆鸣舟的结合,曾经是我们朋友圈里的一段佳话。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来自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我是土生土长的城里姑娘。他身上那股子质朴的拼劲儿和罕见的责任心,深深地吸引了我。他会为了一个项目连续熬上三天三夜,也会在我生理期的时候,笨拙地学着熬红糖姜茶。我们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城市里扎下根,买了房,买了车,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又坚定。

对于他的母亲赵玉兰,我一直心怀敬意。陆鸣舟常说,他爸走得早,是他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供他读完大学,吃了数不清的苦。照片上的赵玉兰,总是一脸风霜,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打心底里佩服这样的女性。

婚前,我们回过他老家一次。那是个典型的北方农村,院子里种着菜,养着鸡。赵玉兰话不多,有些拘谨,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让我有些心疼。她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念叨着:“城里姑娘的手就是金贵。”我当时觉得,这是一种朴实的赞美。

我怀孕后,陆鸣舟提出让我婆婆来照顾我。我有些犹豫,生活习惯差异太大,怕处不好。我妈也劝我,说还是去月子中心,专业,也免得两代人闹矛盾。陆鸣舟听了,有些不高兴,他说:“我妈盼这孙子盼了一辈子,不让她来,她会觉得我们嫌弃她。慧慧,就当是为了我,让她来住一阵子,等孩子满月了,她就回去。”

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我心软了。我想,或许是我多虑了,毕竟是亲人,多些包容和理解,总能处得来。

婆婆来的那天,带了两个巨大的编织袋,里面塞满了她自己种的土豆、南瓜,还有一堆晒干的豆角和蘑菇。她一进门,就忙不迭地把这些东西往厨房里搬,嘴里还念叨着:“外面的菜都有农药,不干净,吃咱自己种的,放心。”

我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妈,您辛苦了,快歇会儿吧。”

她摆摆手,眼睛却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贵重物品。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那段时间,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虽然口味重,油水大,但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我总会把那份不适咽下去。她会摸着我的肚子,跟未出生的宝宝说话,讲一些乡下的趣事。陆鸣舟看到我们“婆媳和睦”,总是很欣慰。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悠悠出生,我住进了早就预定好的月子中心,婆婆也跟着住了进来,一场我从未预料到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月子中心是独门独户的套间,有专业的营养师和护士。我妈心疼我,特意选了这家最好的。婆婆一进来,看到房间里独立的厨房、客厅和婴儿房,嘴巴就没合拢过。她没说什么,但那种眼神,我看得懂,那是混杂着惊奇、不解和一丝不认同的复杂情绪。

冲突的第一颗火星,是在悠悠出生的第三天点燃的。

月子中心的营养师根据我的身体状况,配了清淡滋补的月子餐。那天中午,一份清蒸鲈鱼,一份蔬菜,还有一碗小米粥。婆婆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黑乎乎的汤,上面飘着厚厚一层油花,一股浓重的猪蹄味儿扑面而来。

“慧慧,快,把这个喝了,下奶!”她把碗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溅出了几滴油。

我闻着那味道就有些反胃,委婉地拒绝:“妈,我现在还不能吃太油腻的,护士说容易堵奶。我吃营养师配的餐就行。”

婆婆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声音也硬邦邦的:“什么营养师?她们懂个啥!我们乡下女人生孩子,都是喝这个,奶水足得很!你看看你那碗里,清汤寡水的,能有奶?”

陆鸣舟正好从公司送文件过来,看到这一幕,赶紧打圆场:“妈,慧慧刚生完,肠胃弱,先吃点清淡的。您的汤放着,等会儿我喝。”

谁知,这句话像是点着了火药桶。婆婆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声音也带了哭腔:“我懂,你们都嫌我这个农村老婆子做的东西脏,上不了台面。我辛辛苦苦,从早上五点就起来给你炖汤,你一口不喝,倒了算了!我碍着你们的眼了!”

说着,她竟然真的端起那碗汤,作势要往垃圾桶里倒。

我跟陆鸣舟都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陆鸣舟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哄着他妈,一边朝我使眼色。那眼神我懂,是让我服个软。

我心里堵得难受,可看着婆婆那副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我接过碗,捏着鼻子,硬是喝了两大口。那股油腻的味道直冲喉咙,我差点吐出来。

婆婆见我喝了,这才收了眼泪,脸上有了点笑模样,嘴里还念叨着:“这就对了,听妈的,没错。”

陆鸣舟松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委屈你了。”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心里像被一块湿抹布堵住了,透不过气来。我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摩擦,是一场代沟引发的小误会。我万万没想到,这仅仅是“哭”的序曲。从那天起,眼泪,就成了婆婆最有力的武器。

悠悠出生后的第一周,我几乎是在婆婆的哭声和叹息声中度过的。

月子中心的护士每天会来查房,指导我如何给悠悠做抚触,如何护理脐带。婆婆总是在旁边站着,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护士的操作。护士一走,她就开始发表意见。

“哎呀,那小娃儿的肚脐眼哪能天天用酒精擦?多凉啊!我们那时候,撒点香灰就好了。”

“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这么揉搓?金贵着呢!看给娃折腾的。”

我耐着性子解释:“妈,这是科学育儿,护士都是专业的,能促进宝宝发育。”

她撇撇嘴,不说话了。但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听到她在客厅里跟陆鸣舟打电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见。

“鸣舟啊,妈心里堵得慌。这城里的养法,我真是看不懂。那护士把咱家悠悠当个面团似的捏来捏去,我看着心疼啊……我说了,慧慧也不听,嫌我土,嫌我没文化……我在这儿,就是个多余的……”

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

陆鸣舟晚上回来,就会一脸疲惫地跟我谈心。“慧慧,妈也是心疼孙女。她说的那些老法子,虽然不科学,但也是她的一片心。你就当没听见,别跟她犟,行吗?”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点头。可是,沉默和退让,换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变本加厉。

悠悠黄疸值偏高,医生建议多晒太阳,每天隔着玻璃晒一会儿。婆婆一听,立刻就炸了毛。

“不行!绝对不行!月子里的娃娃不能见光,见了光眼睛就坏了!”她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婴儿床前,眼圈又红了。

“妈,医生说的,隔着玻璃晒,没事的。”我试图讲道理。

“医生懂个屁!”她激动地喊道,“我们村里王二家的孙子,就是月子里抱出去看了个热闹,回来就‘撞客’了,发高烧,差点没救回来!你们年轻人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多着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孙女受罪!”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我们正在密谋伤害她的宝贝孙女。

陆鸣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要不……就别晒了?黄疸慢慢也能退。别再气着妈了,你看她,急得都快哭了。”

我看着他,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在他眼里,他母亲即将流下的眼泪,比女儿的健康更重要。

那天,太阳很好,金色的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阴影。我妥协了,悠悠没有晒成太阳。

接下来的日子,婆婆的“哭点”越来越低,频率越来越高。

我用温奶器给悠悠温奶,她会站在旁边叹气,然后默默地抹眼泪,说我们浪费电,她当年都是用自己的胸口把奶焐热的。

我给悠悠买进口的益生菌,她看到价格后,当场就哭了,说我们是败家子,好好的孩子吃什么“洋药”,她养大陆鸣舟,连个感冒药都舍不得买。

甚至有一次,我妈来看我,给我带了她亲手做的鲫鱼汤。婆婆一见,二话不说,当着我妈的面,就把那碗汤倒进了水槽。

“亲家母,不是我说你。慧慧现在是我陆家的人,吃喝拉撒,有我这个婆婆管着,用不着你操心。”她说完,也不看我妈铁青的脸色,转身就进了房间,关上门,里面很快就传出了隐忍的哭声。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拉着我的手说:“慧慧,这日子怎么过?这哪是来照顾你,这是来给你添堵的!”

我无力地靠在床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陆鸣舟回来,客厅里一片狼藉。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再看看紧闭的房门,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叹了口气,走进房间去安慰他妈。过了很久,他才出来,坐到我床边。

“慧慧,我妈说,你妈送汤来,是觉得她照顾得不好,是来跟她抢功劳的。她觉得委屈,觉得我们一家人防着她。”

我简直要被这神一样的逻辑气笑了。“抢功劳?她有什么功劳?是让悠悠起了满身的痱子,还是让悠悠的黄疸一直不退?陆鸣舟,你摸着良心说,她来了之后,除了添乱和哭,还干了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陆鸣舟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她不也是想帮忙吗?她只是方法不对!她一个农村老太太,她懂什么科学育儿?她只知道用她自己的方式对我们好!你就不能多点包容吗?”

“包容?”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还要怎么包容?我的底线一退再退,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了!我坐月子,本就身心俱疲,还要每天应付她的眼泪,揣摩她的心思,我快要崩溃了!你只看到她不容易,你看到我的煎熬了吗?这个家里,到底谁在坐月子?”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吵得那么凶。我们俩的声音在安静的套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婴儿床里的悠悠被惊醒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们的争吵戛然而止。我冲过去抱起女儿,陆鸣舟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而婆婆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站在门口,头发凌乱,满脸泪痕,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我们。

“你们吵吧,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老婆子不该来,碍了你们的眼,害得你们夫妻不和……”她哽咽着,捶着自己的胸口,“我明天就走,我回我的乡下去,我死在那儿,也碍不着你们了……”

说完,她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痛哭。

陆鸣舟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心疼和愧疚。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然后,他快步走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母亲,柔声安慰着:“妈,您别这样说,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我抱着怀里同样在哭泣的女儿,看着眼前这出母慈子孝的戏码,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冷,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陆鸣舟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婆婆,而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场大吵之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婆婆不再明着跟我对着干了,她换了一种更具杀伤力的方式——沉默的眼泪。

她会默默地做好一桌子油腻的饭菜,然后坐在桌边,看着我吃月子中心送来的营养餐,一言不发,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会趁我给悠悠换纸尿裤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拿起换下来的纸尿裤,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过身去,用袖子偷偷抹眼睛。

她甚至会在半夜,搬个小板凳,坐在婴儿床边,借着微弱的夜灯,看着熟睡的悠悠,无声地流泪。有好几次,我起夜喂奶,都被她那幽灵般的身影吓一跳。

整个月子中心,都弥漫着一股压抑、潮湿的气息,像是南方的梅雨季,墙角都快要长出蘑菇来。

陆鸣舟夹在中间,痛苦不堪。他每天下班回来,先要去婆婆房间里“汇报思想”,聆听他母亲一天的委屈。然后,再来我房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跟我沟通。

“慧慧,妈说她晚上睡不着,总觉得对不起我爸,没把孙女照顾好。”

“慧慧,妈今天又没怎么吃饭,她说她没脸吃我们买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慧慧,你就不能……跟妈说句软话吗?她年纪大了,就跟小孩儿一样,得哄着。”

我麻木地听着,心里一片荒芜。哄着?我一个月子里的人,每天拖着一身伤痛,照顾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要去哄一个心理年龄比我女儿还小的“老小孩儿”?凭什么?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有时候抱着悠悠,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蜡黄、眼神空洞的女人,感到一阵阵的陌生和恐惧。

出月子的那天,我们办了手续,准备回家。我妈来接我们,看到我瘦得脱了形的样子,眼圈都红了。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月子中心没把你照顾好?”

我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婆婆在一旁,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陆鸣舟赶紧把我妈拉到一边,低声解释着什么。我不用听也知道,他肯定又在说,我产后抑郁,情绪不稳定,让他妈受了多少委屈。

回到我们自己的家,我以为情况会好一些。毕竟是熟悉的环境,或许能冲淡一些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错了。

家,变成了婆婆表演的更大舞台。她开始插手我们家的一切。

她嫌我买的洗洁精有化学残留,非要用草木灰洗碗,结果我们家的白瓷碗,碗底都留下了一圈黑印。

她嫌洗衣机费水费电,把我和陆鸣舟的衣服,连同悠悠的尿布,全都泡在一个大盆里,用搓衣板卖力地洗。我跟她说内外衣要分开,大人小孩的要分开,她嘴上应着,第二天照旧。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对悠悠的“照顾”。

她总喜欢给悠悠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把孩子捂得满头大汗。我一说,她就抹着眼泪说:“我这是怕孩子冻着,我有什么坏心眼啊!”

她喜欢抱着悠悠,把饭菜在自己嘴里嚼烂了,再喂给悠悠。我看到那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过去抢下孩子。她当场就哭了,说她就是这么把陆鸣舟喂大的,现在我们嫌她脏了。

陆鸣舟回来,看到的就是婆婆坐在沙发上哭,我抱着孩子站在一边,脸色铁青。

“又怎么了?”他疲惫地问。

我把事情一说,他却皱起了眉头:“妈也是一片好心,老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反应也太大了,当着妈的面抢孩子,她多伤心啊。”

“陆鸣舟!”我几乎是在尖叫,“那是陋习!不卫生!会传染细菌!你读了那么多书,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我知道不卫生,可你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用这种方式?”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责备,“慧慧,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温柔,很通情达理。”

我变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是啊,我变了。一个原本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被逼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怨妇。而我的丈夫,不仅没有看到我的痛苦,反而指责我,为什么不能继续忍受这一切。

那天晚上,我们又大吵了一架。婆婆在隔壁房间里,把她的哭声当成了背景音乐,时而高亢,时而低回,精准地配合着我们争吵的节奏。

吵到最后,我们都累了。陆鸣舟摔门进了书房。我抱着悠悠,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夜无眠。

我开始思考,这段婚姻,到底还剩下什么。我们曾经的爱情,被婆婆的眼泪浸泡得发白、发胀,早就失去了原来的模样。我们之间,不再有温情和理解,只剩下无休止的争吵和辩解。

而陆鸣舟,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他不是在调和婆媳矛盾,他是在用我的妥协,去换取他母亲的笑脸,去成全他那看似伟大的“孝心”。

在这场名为“家庭”的战争里,我成了一个孤军奋战的士兵,腹背受敌。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悠悠,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做出改变。

我开始有计划地“反击”。我不再跟婆婆和陆鸣舟争吵,因为我知道,那只会消耗我自己。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悠悠身上,以及如何搜集“证据”上。

我买了一个家用的监控摄像头,装在了客厅的角落里,正对着沙发和婴儿床。我对陆鸣舟说,是为了方便我们上班的时候看孩子。他没有怀疑。

我还买了一支录音笔,悄悄地放在围兜的口袋里。

做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像个心机深沉的特务,在算计自己的家人。可我没有别的办法。陆鸣舟被他母亲的眼泪蒙蔽了双眼,我必须让他“看”到真相。

生活依旧在压抑的轨道上运行着。婆婆的哭戏,每天准时上演。

一天下午,我正在房间里给悠悠喂奶。婆婆在客厅里,又开始跟她老家的亲戚打电话。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通过门缝传进来。

“哎,三姐啊,我在这儿过得可苦了。那儿媳妇,厉害着呢,我说啥她都不听。天天给孩子用那什么‘纸尿裤’,一片就要好几块钱,把我心疼的。我说用尿戒子,她嫌脏,你说,鸣舟不就是我用尿戒子拉扯大的吗?”

“……是啊,孩子穿得也少,天天露着胳膊腿,我看着都冷。说了她也不听,还说我封建迷信。我这心里啊,就跟刀割一样。我这孙女,可别让她给养成个娇小姐……”

“……鸣舟?鸣舟也向着她。唉,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在这儿,就是个外人,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得看他们的脸色。我好几次都想走,可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孙女,我就舍不得啊……”

电话的最后,毫无意外地以她的抽泣声结束。

我抱着悠悠,浑身冰冷。原来,在她的嘴里,我是一个如此强势、刻薄、不懂事的儿媳。她所有的“委屈”,都是为了在别人面前,塑造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而我,就是那个加害者。

我默默地保存了录音。

几天后,一个周末,陆鸣舟难得在家休息。婆婆大概是觉得观众在场,表演得格外卖力。

她抱着悠悠,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悠悠有些不耐烦,在她怀里扭来扭去。

“哎哟,我的乖孙女,是不是奶奶抱得不舒服了?”婆婆说着,突然“哎哟”一声,手一松,悠悠小小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我当时正在厨房倒水,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魂都吓飞了!我一个箭步冲过去,还好婆婆及时又捞住了,但悠悠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回事!”我心有余悸,一把将悠悠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检查她有没有事。

婆婆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随即,眼泪就涌了出来。她不是看孩子,而是“扑通”一声,朝陆鸣舟跪了下去!

“鸣舟!妈对不起你!妈老了,不中用了,连个孩子都抱不住了!我差点害了我的亲孙女!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她一边哭喊,一边用手捶打自己的胸口,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陆鸣舟被这阵仗吓懵了,赶紧去扶她:“妈,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慧慧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太紧张孩子了。”

他这话,明着是劝他妈,实际上却是在指责我反应过激。

我抱着受惊的女儿,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一阵恶心。她根本不是失手,她是故意的!她用这种自残式的方式,来博取儿子的同情,来加深我们夫妻的裂痕。

“你不用跪他,你应该给我和悠悠道歉。”我冷冷地开口。

婆婆哭得更凶了,几乎要晕厥过去。“我不是人啊!我害了我的孙女,儿媳妇要我给她道歉了……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啊……”

“够了!”陆鸣舟终于忍不住,对我吼道,“常慧!你非要把妈逼死才甘心吗?她都跪下了,你还想怎么样!她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我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那是客厅监控拍下的画面。视频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婆婆在抱着悠悠踱步时,眼神一直在瞟书房的方向,确认陆鸣舟能看到。然后,她抱着悠悠的手,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主动松开的动作。那一下,根本不是“失手”,而是“放手”。

视频播放着,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悠悠的哭声和视频里婆婆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陆鸣舟的脸,从涨红,到铁青,再到煞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慌和恐惧。

“妈……”陆鸣舟的声音艰涩无比,“这是……怎么回事?”

婆婆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真相,就这么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摆在了面前。没有眼泪的掩饰,没有“为你好”的包装,只剩下最不堪的算计和操控。

我关掉视频,抱着悠悠,转身回了房间。我没有再看他们母子一眼。我知道,这个家,已经彻底被毁了。不是被我,而是被那一场场精心策划的眼泪。

那个周末的下午,时间仿佛被凝固了。我把自己和悠悠关在房间里,客厅里没有任何动静,那种死寂,比任何争吵都让人心慌。

我不知道陆鸣舟和他母亲谈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的心已经累到了极点,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都可能断裂。

傍晚时分,陆鸣舟敲响了房门。

“慧慧,我们……谈谈吧。”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打开门,他站在门口,眼圈通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我侧身让他进来,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床上的悠悠,只是径直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他从不当着我的面抽烟,尤其是在有了悠悠之后。

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我妈……她都承认了。”他艰难地开口,“她说,她就是觉得,你来了之后,我……我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儿子了。她怕,怕我忘了本,忘了她这个妈。”

我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冷冷地听着。

“她说,她看你不顺眼,觉得你什么都跟她对着干。她没什么文化,吵架也吵不过你,就只会……只会用那个法子……”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抽干,“她说,她不是真的想伤害悠悠,她就是想……想让我看看,你有多‘不孝’,想让我多心疼心疼她。”

我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抢走了她的儿子,是我不够孝顺,才逼得她老人家出此下策。陆鸣舟,这是你妈的原话,还是你替她总结的?”

他猛地转过身,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慧慧,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要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怎么解决?”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上演下一季的《苦情剧》吗?还是我打包滚蛋,把这个家,把你这个孝子,完完整整地还给她?”

“你!”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困兽。曾经的爱意和温情,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伤害和怨怼。

过了许久,他才颓然地垂下肩膀,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我……我让她明天就回老家。”

我有些意外,但心里并没有丝毫的喜悦。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他心里的那杆秤,依然是偏的。他让她走,不是因为她做错了,而是因为她的表演穿帮了,场面无法收拾了。

“然后呢?”我追问道,“让她回去,等风头过了,你再把她接回来?陆鸣舟,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你妈要不要来,而是你。在你心里,我和你妈,谁更重要?”

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但我必须问。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懂了。在他构建的家庭序列里,母亲是根,是源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摇的存在。而我,只是后来者,是可以被牺牲,被要求“懂事”和“包容”的。他的“孝”,是一种愚孝,是一种没有边界、不分是非的顺从。

“陆鸣舟,”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分开吧。”

这不是气话,也不是威胁。而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他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重复了一遍,清晰而坚定,“我不想我的女儿,在一个充满算计和眼泪的家庭里长大。我也不想我的人生,耗费在和你的母亲,以及和你这场无休止的拉锯战里。我累了。”

“不……不行!”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慧慧,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有悠悠,我们有一个家!妈明天就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求你了!”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得如此狼狈。

我看着他,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波澜。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回不去了,陆鸣舟。”我轻轻地推开他的手,“镜子碎了,就算粘起来,也全是裂痕。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那一晚,我们谈了很久。我把我从坐月子开始,所受的所有委屈,所做的所有退让,都一件件,一桩桩地说了出来。我还把我偷偷录下的,婆婆跟亲戚打电话的那些录音,放给了他听。

他听着那些不堪的言语,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只是一个不懂事的、爱哭的、需要人哄的老小孩。他从没想过,在那张看似淳朴的面孔下,隐藏着那么深的怨念和心机。

他所构建的关于“母爱”的伟大想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二天一早,婆婆就走了。

没有告别,也没有眼泪。她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在我还没起床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她从未来过。

陆鸣舟去送她,回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他什么也没说,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前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不适应。没有了压抑的哭声,没有了若有若无的叹息,空气都仿佛清新了许多。

我抱着悠悠,坐在洒满阳光的飘窗上,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我真的要离婚吗?

看着怀里女儿酣睡的脸庞,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我不想让她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不想让她从小就面对父母的分离。

可是,一想到和陆鸣舟继续生活下去,一想到他内心深处那根深蒂固的“孝道”,我就感到一阵窒息。这次婆婆是走了,但她留下的阴影,却永远地笼罩在这个家里。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陆鸣舟陷入了冷战。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会按时把饭菜做好,放在我房间门口;他会默默地把换下来的尿布和脏衣服拿去洗。我们之间,除了关于孩子的必要交流,再无他话。

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我知道,他也很痛苦。他的世界观,在那个下午被我亲手击碎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母子情深,变成了一个笑话。他无法面对那个算计儿媳的母亲,也无法面对那个愚孝盲从的自己。

一个星期后,我妈来了。她大概是看我状态不对,特意来陪我。

看到家里没有婆婆的身影,她有些惊讶。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包括我提出离婚的想法。

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支持我立刻离婚,也没有劝我为了孩子忍耐。

她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她和我爸刚结婚的时候,我奶奶也看不上她这个城里媳妇,觉得她娇气,不会干活。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我奶奶就天天在院子里,跟街坊邻居数落她的不是。我爸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那时候,我也想过离婚。”我妈的声音很平静,“我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你爸,一个人蹲在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掉眼泪。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我那时候就想,他也很难。一边是养他大的妈,一边是跟他过一辈子的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我就跟你爸好好谈了一次。我跟他说,妈只有一个,媳妇也没了还能再娶。但是,家,只有一个。这个家要怎么过,得我们两个人说了算。我们可以孝顺,可以赡养,但不能没有底线地顺从。如果妈说的是对的,我们听。如果她说的是错的,你,作为儿子,要去沟通,要去纠正,而不是让我去忍。你得让我看到,你是跟我站在一起的。”

我妈看着我,眼神温和而坚定。“慧慧,婚姻不是简单的两个人相爱,它是两个家庭的融合,是无数次磨合和妥协。鸣舟这次是做得不对,他糊涂,他愚孝。但是,他不是一个坏人。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成长。你要看的,不是他过去做了什么,而是他接下来,想怎么做,会怎么做。”

我妈的话,像一滴水,滴进了我干涸的心田。

是啊,陆鸣舟不是坏人。他只是……被一种沉重的、畸形的“孝”字绑架了。现在,绑架他的绳索松动了,他会走向何方?

那天晚上,陆鸣舟第一次主动走进了我的房间。

他没有坐下,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家里的存折,房产证,还有我的工资卡。密码都是你的生日。”他低着头,不敢看我,“我知道,这些东西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我……我这几天想了很多。”

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深深的痛苦和悔恨。“慧慧,你说的对,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一直以为,我妈不容易,我要孝顺她,就要无条件地满足她,顺从她。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这种‘孝顺’,是以牺牲你,牺牲我们这个小家为代价的。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同盟,要求你跟我一起去‘孝顺’,却忘了,你首先是我的妻子,是我要用一生去保护的人。”

“我妈做的那些事,我知道,我没办法替她道歉。我只想告诉你,我妈……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我们家了。不是我赶她走,是她自己,没脸再来了。”

“至于离婚……”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同意。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真的觉得,离开我,你会过得更好,我……我签字。悠悠归你,房子车子也都归你。我只要……能随时看看她就行。”

说完,他把信封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陆鸣舟。”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

“你妈的故事,你只跟我讲了一半。”我说,“你只说了她如何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却没说,她是用什么方式,让你长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我猜对了。

陆鸣舟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触碰到他内心最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角落。

他缓缓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过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声音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平静地说,“一个习惯用眼泪和自虐来控制别人的人,这种模式,不会是老年才形成的。在你成长的过程中,她一定也是这样对你的。”

他沉默了。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我爸走得早。”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时候,我们家很穷。村里人都看不起我们孤儿寡母。我妈……她很要强,但她一个女人,没什么别的办法。她唯一的武器,就是她的‘不容易’。”

“我小时候调皮,跟人打架,她不打我,也不骂我。她就坐在门槛上哭,一边哭,一边说她对不起我死去的爸,没把我教好。全村的人都围过来看,指指点点。那时候,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跟人打架了。”

“我上学的时候,成绩有一次考差了。她也不说什么,就是不吃饭。她说,她活着没意思,唯一的指望就是我,现在指望也没了。我跪在地上求她,跟她保证下次一定考第一名,她才喝了一口粥。”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她高兴,但也哭。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以后我就要去大城市了,会娶城里媳妇,就会忘了她这个农村的妈。我当时就跟她发誓,我一辈子都会孝顺她,一辈子都听她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慧慧,从小到大,她就是这样。她一哭,我就觉得,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她。我要加倍地对她好,才能弥补我的‘过错’。这种感觉,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所以,当你和她有矛盾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你让她哭了,就是你不对。我得让你妥协,让她高兴起来。我……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去想过,到底是谁对谁错。”

他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了脸。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我一直以为,我面对的敌人,是我的婆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那种以“爱”为名的,令人窒息的控制。婆婆是施害者,而陆鸣舟,既是受害者,也是我的加害者。

他被这种模式困了一辈子,如今,他又想把我也拉进这个怪圈里。

“陆鸣舟,”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冰冷的手,“你妈很可怜。她用了一生的时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受害者,因为她觉得,只有受害者,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情和关注。但是,可怜,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而你,不可怜。你是个成年人,你读过书,见过世面。你有能力,也应该有责任,去分辨是非,去挣脱这种不健康的亲子关系。你不能因为自己淋过雨,就觉得把别人的伞撕掉也无所谓。”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血淋淋的伤口。他浑身一震,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懂。”我说,“因为,我也差点成为下一个她。在你要求我一次次妥协,用我的委屈去换取她的满意时,你也在把我,变成一个怨妇,一个歇斯底里的人。如果我真的跟你离了婚,独自带着悠悠,也许几十年后,我也会变成一个对悠悠有着极强控制欲的母亲。因为,我会觉得,我为她付出了所有,她必须用绝对的顺从,来回报我。”

这是一个可怕的轮回。

陆鸣舟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终于明白了,他一直以来维护的,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东西。那种他称之为“孝顺”的行为,差一点就毁掉了他的妻子,也差一点就为他的女儿,预定了一个不幸的未来。

“慧慧……”他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这是你的课题,不是我的。你需要自己去想明白,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儿子,一个什么样的丈夫,以及一个什么样的父亲。你想给悠悠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我站起身,抽回我的手。“桌上的东西,你拿回去。婚,我暂时不离。我给你,也给我们,半年的时间。半年后,如果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再去民政局。”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到了悠悠的婴儿床边。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我必须这样做。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心里的那个结,只能他自己来解。我能做的,就是给他时间和空间,然后,等待一个结果。

无论那个结果是什么,我都准备好了去接受。

那次深谈之后,陆鸣舟变了。

他不再试图说服我什么,也不再为他母亲辩解。他开始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一样,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他报了一个心理咨询的课程,每周去两次。一开始,他没告诉我。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他放在书桌上的笔记,上面写满了关于“原生家庭”、“情感勒索”、“课题分离”之类的词语。

他开始学着“看见”我。

我因为照顾悠悠,睡眠严重不足,他就在周末的时候,把悠悠抱到书房,让我能睡一个完整的懒觉。

我随口说了一句想吃城西那家店的馄饨,第二天中午,他就满头大汗地提着保温桶回来了,来回花了快两个小时。

他会主动跟我分享工作上的事,也会认真地听我抱怨育儿的辛苦。我们之间,开始有了真正的交流,而不再是围绕着他母亲的是非对错进行辩论。

家里的气氛,一天天变得轻松起来。悠悠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笑声越来越清脆响亮。

大概过了两个月,陆鸣舟主动跟我提起了他母亲。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他显得有些紧张,像个等待老师评判成绩的学生。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我跟她说,我们以后每个月会给她寄生活费,她生病了,我们会回去照顾,或者接她来城里治病。但是,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附属品。”

“我还跟她说,她以前对我做的事,对你做的事,都是不对的。那不是爱,是控制。我告诉她,我爱她,作为儿子,我会尽我的赡养义务。但是,我不会再用牺牲我的妻子和我的小家的方式,去满足她的不安全感。”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震动。我知道,说出这些话,对他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那意味着,他要彻底打碎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信条,与那个塑造了他的母亲,进行一场艰难的“切割”。

“她……什么反应?”我问。

陆鸣舟苦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反应?老三样。先是哭,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说我嫌弃她了。然后就是骂,骂我是白眼狼,不孝子。最后,她威胁我,说如果我再这样,她就去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却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坚定。“我跟她说,‘妈,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要好好活着。我的命是我的,慧慧和悠悠的幸福,是我的责任。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你,尊重我的选择。’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后,他一整晚都没睡着。他说,他心里很难受,很愧疚,觉得自己像个叛徒。但是,他又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压在身上几十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一角。

从那天起,他母亲再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只是偶尔,会通过亲戚,传来一些她又在村里哭诉儿子不孝的消息。

陆鸣舟听了,只是沉默,但他没有再动摇。

我看着他的变化,心里那块冻了很久的冰,开始慢慢融化。我看到了他的努力,他的成长,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小家,未来的希望。

半年之期很快就到了。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陆鸣舟没有买花,也没有定餐厅。他只是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然后从书房里,拿出了那本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心理学笔记。

“慧慧,”他把笔记本递给我,郑重地说,“这是我这半年的答卷。我不知道能不能及格。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在努力,努力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

我接过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他做的笔记和他自己的反思。

有一页,他用红笔写着:

“她不是我的责任,你和悠悠才是。爱,不是顺从,而是守护。守护我们的家,守护我们的边界。”

看到那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不是委屈的泪,也不是伤心的泪。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的泪。

我抬起头,看着灯光下,陆鸣舟那张写满忐忑和期盼的脸,对他露出了这半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陆鸣舟,”我说,“你的答卷,我收到了。及格了。”

他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和宽慰,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的眼睛。他走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抱得很用力,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谢谢你,慧慧。”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们这个家。”

我也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是啊,家,这个字,写起来简单,经营起来,却需要那么多的智慧和勇气。我们都曾犯过错,走过弯路。但幸运的是,我们最终都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窗外,夜色温柔。屋子里,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悠悠的奶香,那,是家的味道。我知道,那场由眼泪引发的风暴,终于过去了。而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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