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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恋-W-耽美小说-一曲书斋手机阅读

iisanye1周前 (12-12)文章推荐2
摘要:和高冷老公结婚后,我带着他7岁儿子一起过,每天他_妈,早饭在锅里秋风一过,梧桐叶子就像是接到命令的哨兵,哗啦啦地往下落,铺满了厂区宿舍楼下那条不长的小路。我叫林岚,今年三十有六。离婚两年,日子像那口用了十几年的发面盆,平淡、温润,带着一股子酵母的酸甜气。每天清晨五点,我准时出现在食品厂的白案车间里。…
和高冷老公结婚后,我带着他7岁儿子一起过,每天他_妈,早饭在锅里

秋风一过,梧桐叶子就像是接到命令的哨兵,哗啦啦地往下落,铺满了厂区宿舍楼下那条不长的小路。

我叫林岚,今年三十有六。

离婚两年,日子像那口用了十几年的发面盆,平淡、温润,带着一股子酵母的酸甜气。

每天清晨五点,我准时出现在食品厂的白案车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面粉和糖霜混合的香气,这是我闻了快二十年的味道,比任何香水都让我安心。

我用手里的擀面杖,一下一下,把生活的褶皱擀平,也把心里的那点念想,压进酥皮里,烤成一块块金黄的桃酥。

儿子阳阳跟着他爸,陈磊。

这是我们离婚时的约定。

他说他能给孩子更好的物质条件,我没争。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我一个月三千出头的工资,守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老牌子食品厂,确实给不了阳阳什么大富大贵。

陈磊不一样。

他辞了厂里的铁饭碗,下海扑腾,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建材公司,听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开上了车,也换了大房子。

阳阳跟着他,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不会委屈。

每周六下午,是我雷打不动的“探视日”。

陈磊会把阳阳送到我们以前住的这套老房楼下,我带着孩子去公园,去书店,或者就在家里,给他做他最爱吃的豆沙包。

我们之间,除了孩子,再无交集。

他把孩子交给我,点上一根烟,靠在车门上等。

我把孩子送下楼,他掐了烟,拉开车门。

全程,我们俩的眼神很少交汇,话也少得可怜。

“阳阳最近有点咳嗽,你让他少吃凉的。”

“知道了。”

“学校要开家长会,你……”

“我去。”

对话总是这样,干巴巴的,像车间里放久了失了水分的馒头。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像门口那条河,不急不缓地,流到看不见的尽头。

直到那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厂里退了休的老书记打来的。

“小林啊,还记得张师傅不?就是当年带你和陈磊的那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不记得。

张师傅是我和陈磊共同的恩师,当年在车间,他手把手教我怎么和面,怎么开酥,也手把手教陈磊怎么操作那台德国进口的烘焙机。

他看我和陈磊,就像看自己的孩子。

我们结婚时,他喝多了,拉着我俩的手,老泪纵横,说你们可得好好过。

“张师傅他……怎么了?”我的声音有点抖。

“别担心,好着呢,”老书记在电话那头笑了,“下周他七十大寿,想把当年的徒弟都叫回来,聚一聚,吃顿饭。你可得来啊。”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徒弟们都叫回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会见到陈磊?

第一章 一封请柬

请柬是老书记亲自送来的,红色的硬壳纸,上面烫着金色的“寿”字,透着一股老派的喜庆。

我把它放在窗台上,阳光照在上面,那金色有点晃眼。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咙里。

去,是为了给张师傅祝寿。

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他的寿宴,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可去了,就要面对陈磊。

我还没准备好,在一个全是熟人的场合,以“前妻”的身份,和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那会是怎样的尴尬?

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是同情,是惋惜,还是背后悄悄的议论?

我拿起请柬,指尖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寿”字,仿佛能感受到张师傅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的温度。

我想起刚进厂那会儿,我还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姑娘,连面都和不匀。

是张师傅,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我做示范。

“林丫头,这手上的劲儿,得是活的。面团是有脾气的,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洪亮,带着一股子让人踏实的暖意。

那时候,陈磊就在我旁边的操作台。

他学的是西点,负责操作新进的烤箱。

他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像个学徒,倒像个技术员。

他话不多,但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我够不着架子顶上的糖粉,他会默默地走过来,轻松地帮我拿下来。

我的手被烫了,他会第一时间从医务室拿来烫伤膏。

我们的感情,就像车间里慢慢发酵的面团,无声无息,却在恒定的温度里,一点点膨胀、饱满。

张师傅是第一个看出来的人。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我俩分在一组,笑呵呵地看着我们,说:“你们俩,一个中点,一个西点,正好中西合璧。”

大家听了都笑,我的脸红得像刚出炉的枣花糕。

陈磊只是低着头,嘴角却微微上扬。

那些日子,真好啊。

空气里都是甜的。

可后来,那甜味,是怎么一点点变淡,甚至发了苦的呢?

是陈磊开始不满足于厂里一成不变的生活。

他总说:“林岚,咱们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守着这口大锅,闻着面粉味变老。”

“待在这儿有什么不好?安稳,踏实。”我反驳他。

“安稳?安稳就是穷的代名词!”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你看人家谁谁谁,出去单干,几年就发了。我一个大男人,难道就没这点本事?”

争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想辞职,下海。

我怕,我怕他把我们这点安稳的日子都折腾没了。

我劝他,求他,甚至和他冷战。

可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还是走了。

辞职信递上去那天,张师傅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陈磊出来时,眼睛是红的。

他没再劝我跟他一起走,只是说:“林岚,等我,等我混出个样来,就风风光光地把你和孩子接过去。”

我没等来那一天。

我等来的是他越来越晚的回家,越来越少的电话,和他身上那股我越来越陌生的酒气和烟味。

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心,也越来越远。

最后那次争吵,是为了给阳阳报一个昂贵的英语辅导班。

他说:“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钱的事你别管。”

我说:“陈磊,我们现在连房贷都还着费劲,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现实?我就是太现实了才要出去拼!不像你,就想守着这个破厂过一辈子!”

“破厂?”我愣住了,“这是我们俩认识的地方,是张师傅教我们手艺的地方,在你眼里,就是个破厂?”

那晚,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第二天,他递给我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他说:“林岚,我们追求的不一样,放过彼此吧。”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突然觉得那么陌生。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签了字。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一下子就空了。

“叮铃铃……”

桌上的手机响了,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是阳阳打来的。

“妈妈,你周六会来接我吗?”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

“当然了,妈妈肯定去。”我的声音瞬间温柔下来。

“那……爸爸说,下周要去参加张爷爷的生日宴会,妈妈,你会去吗?”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

电话那头,阳阳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不想去吗?我……我想让你去。”

孩子的声音,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地,就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为了孩子,或许,我该去。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好,妈妈去。”

挂了电话,我拿起那张红色的请柬,在心里对自己说:林岚,不就是吃顿饭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章 故人与旧味

寿宴定在周六晚上,地点是厂门口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地方”饭店。

名字起得朴实,就像这家店的菜一样,没什么花哨的摆盘,但味道几十年如一日,地道,扎实。

这是我们厂里人聚餐的首选地。

以前每次发了奖金,张师傅都会带着我们这帮徒弟来这里“改善生活”。

我特意提前一个小时下了班,回家换了身衣服。

衣柜里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大多是上班穿的工装和几件休闲服。

我挑了半天,选了一件米色的针织衫和一条深蓝色的半身裙。

不算时髦,但干净,得体。

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落魄,也不想显得太刻意。

镜子里的我,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不施粉黛的脸,透着一丝疲惫。

这两年,我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林岚,抬头,挺胸。

到了饭店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

其中一辆黑色的奥迪,我很熟悉,是陈磊的。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两拍。

我站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推门进去。

包厢里已经很热闹了。

当年车间里的师兄师姐,还有一些已经调离的同事,都来了。

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大圆桌,几乎快坐满了。

“哎,林岚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我。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小林,快来,就等你了。”张师傅坐在主位上,朝我招手。

他老人家头发全白了,但精神矍铄,声音依旧洪亮。

我快步走过去,把准备好的寿礼递上:“师傅,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你这丫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张师傅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我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我一坐下,就感觉到了那道熟悉的目光。

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陈磊。

他就坐在我的斜对面。

我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他,目光落在桌上那盘凉拌海蜇头上。

“林岚,这两年还好吗?看着瘦了点。”旁边的大师姐关切地问。

“挺好的,师姐。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我笑着应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聊厂里的近况,聊各自的家庭和孩子。

气氛很热络,但我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些话题,我好像都插不上嘴。

我的生活,简单到只有车间和家两点一线。

我偷偷地,用余光瞥了一眼陈磊。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瘦了,也黑了,眼窝深陷,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沉稳和……沧桑。

他正和旁边的师兄聊着什么,手里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在指间转动。

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两年了,他这个习惯还是没改。

阳阳坐在他身边,穿着一身小西装,像个小大人。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想喊,又看了看身边的陈磊,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朝我用力地挥了挥小手。

我冲他笑了笑,心里一阵发酸。

菜一道道地上来了。

还是那些熟悉的味道。

油焖大虾,糖醋里脊,四喜丸子……

张师傅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今天,谢谢大家能来给我这个老头子过生日。看到你们,我就高兴!”

“特别是看到林丫头和阿磊,”他顿了顿,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扫过,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你们俩,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不管现在怎么样,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好孩子。”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俩身上。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僵了,只能端起面前的茶杯,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窘迫。

陈磊端起了酒杯,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师傅,我敬您一杯。当年……是我不懂事,辜负了您的期望。”

他说着,仰头就把一杯白酒喝了下去。

“唉……”张师傅叹了口气,摆摆手,“过去的事,不提了。都坐,都坐,吃饭,吃饭。”

一顿饭,吃得我五味杂陈。

席间的热闹,仿佛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埋头吃着眼前的菜,那熟悉的味道,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香甜。

第三章 杯酒敬过往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男人们开始挨个给张师傅敬酒,说着各种吉祥话,回忆着当年的趣事。

陈磊显然是他们灌酒的主要目标。

“陈总,现在是大老板了,这杯得干了!”

“阿磊,当年就属你小子机灵,现在果然出人头地了,来,师兄敬你!”

陈磊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

他的脸越来越红,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我看着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堵。

我知道他酒量并不好,以前在厂里聚餐,他最多喝两瓶啤酒,就说自己头晕。

现在,他却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半斤白酒。

这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些酒桌上的应酬,那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是不是就像这杯中的烈酒,辣喉,烧心?

我默默地把自己的那杯菊花茶,换到了他手边。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以前他喝酒,我总会给他准备一杯浓茶解酒。

他似乎没注意到,端起茶杯,就当成酒喝了一大口,然后皱了皱眉。

“咦,这酒怎么没味儿了?”他旁边一个喝得半醉的同事打趣道。

陈磊这才低头看了看杯子,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杯沿,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了。

这是我们离婚后,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毫无闪躲地看着对方。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探寻,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脆弱。

我慌忙移开目光,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林岚,你也敬师傅一杯啊。”大师姐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只好端起酒杯,走到张师傅面前。

“师傅,我不会说话,就祝您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想一口喝干杯里的酒。

酒刚到嘴边,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了。

是陈磊。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

“她不能喝酒,胃不好。”他对着桌上的人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替她喝。”

他说完,拿过我的酒杯,和自己杯里剩下的酒倒在一起,一饮而尽。

整个包厢,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的脸,烧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我挣开他的手,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众人面前他的风度,还是……心里还念着旧情?

我不敢想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再也没敢看他一眼。

我只是听着他和其他人说话。

他们聊建材市场的行情,聊哪个楼盘的款不好结,聊工人的社保问题。

那些话题,离我的世界那么遥远。

我只听出一个大概:他的公司,看着光鲜,其实步履维艰。

“今年这形势,太难了。”一个师兄叹着气说,“阿磊,你一个人撑着,不容易啊。”

陈磊只是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杯酒。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我一直以为,他离开我,是去追求他想要的荣华富贵,过上了我给不了的好日子。

我甚至有些怨他,怨他的绝情,怨他的野心。

可现在我才发现,他过得,似乎也并不比我轻松。

那条他自己选择的路,也许布满了荆棘。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张师傅让阳阳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阳阳也不怯场,站到中间,清了清嗓子,背了一首唐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孩子清脆的童音,回荡在包厢里。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扭过头,假装去拿纸巾,却看到陈磊,那个在酒桌上豪气干云的男人,正用手背,偷偷抹着眼睛。

原来,我们都一样。

在这场名为“生活”的修行里,我们都受着伤,也都在逞着强。

第四章 酒后的真言

寿宴散场时,已经快十点了。

大家都有了醉意,勾肩搭背,说着一些告别和嘱咐的话。

张师傅拉着我的手,拍了拍,说:“丫头,有空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我点点头,眼圈发红:“师傅,您保重身体。”

陈磊被几个师兄架着,脚步有些虚浮。

他喝得太多了。

“陈总,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我自己能行。”他摆摆手,挣开他们,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的车走去。

“他这样怎么开车?”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没事,我们给他叫代驾。”一个师兄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阳阳跑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衣角,小声说:“妈妈,爸爸喝醉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嗯,妈妈知道。”

代驾很快就来了。

陈磊却靠在车门上,怎么也不肯上车。

“我……我还有话要说。”他含糊不清地说。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跟谁说话。

他的目光,却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林岚,你……你过来一下。”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去吧,林岚。”大师姐在我背后推了我一把,“夫妻一场,有什么话说开了好。”

我犹豫着,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

一股浓烈的酒气,夹杂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你……还好吗?”他看着我,眼神迷离,像蒙着一层水雾。

“挺好的。”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不好。”他忽然说。

我的心,猛地一揪。

“公司……出了点问题,资金链快断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外面看着风光,其实……就是个空壳子。”

“我每天都在陪人喝酒,说好话,点头哈腰……活得像条狗。”

“有时候夜里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就在想,我当初……是不是错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哽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安慰他?我以什么身份?

指责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能沉默。

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走开了,给我们留出了空间。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像两座孤零零的岛。

“阳阳……阳阳他……”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阳阳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他前几天,半夜发高烧,说胡话,一直在喊‘妈妈’。”

“我抱着他,在医院里跑上跑下,那一刻,我真的……好怕。”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阳阳从小体弱,每次生病都特别黏我。

这两年,他一个人带着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忽然伸出手,想要抓住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手,在夜色中微微颤抖。

“林岚,”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和孩子,都很想你。”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故作坚强,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这两年,我何尝不是每天都在想他们?

夜深人静时,我会拿出阳阳小时候的照片,一看就是半宿。

车间里,闻到烤面包的香气,我会想起陈磊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牛角包。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还困在过去的回忆里。

我以为,他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把我们母子俩,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他也在想我。

原来,我们都还活在彼此的世界里。

我捂着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嗓子,对旁边的代驾说:“师傅,麻烦你,先送她们母子俩回去吧。”

第五章 未竟的电话

代驾开着陈磊的车,车里很安静。

阳阳靠在我怀里,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刚才我哭的时候,他也跟着哭,抱着我的腿,不停地说:“妈妈不哭,阳阳不哭。”

我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在车窗上划过一道道模糊的光影。

我的脑子里,还反复回响着陈磊的那句话。

“我和孩子,都很想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车子停在我们以前住的那个老小区的楼下。

我抱着熟睡的阳阳,下了车。

“师傅,谢谢您。”我对代驾说。

“您慢走。”

我抱着阳阳,一步步走上那段熟悉的楼梯。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明一暗,照着我们母子俩的身影。

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两年,我一直住在这里。

屋子里的陈设,还和我们没离婚时一模一样。

沙发上,还放着他喜欢的那个格子抱枕。

阳台的茶几上,还摆着他没喝完的半罐茶叶。

我把阳阳轻轻地放在他的小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夜,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过往。

我们刚结婚时的甜蜜,有了阳阳后的喜悦,以及后来,因为观念不同而产生的无休止的争吵。

我开始反思,当初,是不是我也有错?

我是不是太固执,太不懂得变通,没有给他足够的支持和理解?

如果当初,我能多一些鼓励,少一些抱怨,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生活,没有如果。

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岚吗?”

是陈磊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了很多,但带着一丝宿醉后的沙哑和疲惫。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我。”

“昨天……对不起。”他说,“我喝多了,说了一些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的心,又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胡话?

原来在他看来,那句“我和孩子都很想你”,只是一句酒后的胡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那边,有风声,还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他好像在外面。

“阳阳……在你那儿吧?”他终于又开口了。

“嗯,还没醒。”

“那就好。我……我今天公司有点急事,晚点过去接他。”

“好。”

“那……先这样。”

“嗯。”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愣了半天。

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我甚至开始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

阳阳醒来后,看到自己在我这里,高兴得又蹦又跳。

“妈妈,我们今天吃什么?”

“吃你最喜欢的豆沙包,好不好?”

“好!”

我带着阳阳,去了厨房。

和面,发面,调馅,揉面……

我把所有的思绪,都揉进了面团里。

阳阳在一旁,学着我的样子,用一小块面团,捏着各种奇形怪找的动物。

厨房里,充满了面粉的香气和孩子的笑声。

这久违的烟火气,让我纷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也许,陈磊说得对。

酒后的话,不必当真。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这样,为了孩子,维持着一种体面的、疏离的关系,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能做的,就是守好我的本分,做好我的工作,当好阳阳的妈妈。

至于其他的,不想了。

豆沙包蒸好的时候,陈磊的电话又打来了。

“林岚,我……我可能过不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早上更加疲惫和焦急,“公司出了点事,我得马上去外地一趟。”

“严重吗?”我下意识地问。

他沉默了一下,说:“一个很重要的供应商,突然说要断供,我得亲自去谈。”

我心里一紧。

我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但也知道,供应商断供,对一个公司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阳阳……”

“你……你能不能先帮我带两天?我尽快回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请求。

“没问题。”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安心去处理你的事,阳阳有我呢。”

“谢谢你,林岚。”

这是离婚后,他第一次对我说“谢谢”。

听起来,那么生分。

“不用。”我淡淡地说,“他也是我儿子。”

挂了电话,我看着正在埋头苦吃豆沙包的阳阳,心里百感交集。

命运,好像总是在我们以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又跟我们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第六章 阳阳的心事

陈磊这一走,就是三天。

这三天,阳阳都住在我这里。

我们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离婚前。

每天早上,我送他去学校,下午,我去接他放学。

晚上,我陪他写作业,给他讲故事。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日子,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

只是,他常常会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有一次,我看到他对着楼下马路上的一辆黑色轿车,看了很久。

我知道,他在想他爸爸了。

周二晚上,我给他检查作业时,发现他的数学练习册上,有好几道题都做错了。

这在以前,是很少见的。

阳阳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尤其是数学。

“阳阳,这几道题怎么回事?是上课没听懂吗?”我指着那些红色的叉,温和地问。

他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告诉妈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把他揽进怀里。

他的小身子,在我怀里颤抖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妈妈……我怕……”

“怕什么,宝贝?”

“我怕爸爸的公司会倒闭……我怕爸爸会变成穷光蛋……”他抽噎着说,“上次,我听到爸爸半夜在阳台上打电话,他哭了……他说他快撑不下去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陈磊的压力,已经大到了这种地地步。

他竟然会一个人,在深夜里偷偷地哭。

而这些,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在我的印象里,陈磊一直是个要强、爱面子的男人。

他从不轻易示弱,更不会在人前掉眼泪。

“我还听到……他还跟奶奶说,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不听你的话,非要辞职……”

阳阳的话,像一颗颗子弹,射进我的心里。

原来,他后悔了。

“妈妈,”阳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爸爸是不是很辛苦?他现在都不怎么笑了,白头发也多了好多。”

“他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回家了,也不吃饭,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抽烟。”

“妈妈,我不想住大房子,也不想穿名牌衣服了……我想爸爸像以前一样,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笑。”

孩子的话,朴实,却又那么戳心。

我抱着他,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们都以为,给了孩子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对他好。

可我们都忘了,孩子最想要的,其实是一个完整、温暖、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那天晚上,我陪着阳阳,聊了很久。

我告诉他,大人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但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对他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我也告诉他,困难只是暂时的,爸爸是个很勇敢、很有责任心的人,他一定能挺过去。

阳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

我去了菜市场,买了新鲜的排骨和冬瓜。

然后,我回到家,仔仔细细地,炖了一锅汤。

这是陈磊以前最喜欢喝的汤。

他说,每次喝完我炖的汤,感觉一身的疲惫都消散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回来后,会不会愿意见我。

我只是想,在他最难的时候,为他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送一碗热汤。

第七章 手心的温度

陈磊是第四天下午回来的。

他没有给我打电话,是阳阳放学后告诉我的。

“妈妈,我看到爸爸的车停在楼下了!”

我心里一紧,走到窗边,果然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

车门打开,陈磊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比寿宴那天,更加憔悴了。

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眼神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颓唐。

他没有上楼,只是靠在车上,点了一支烟,一口一口地抽着。

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

“阳阳,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妈妈下去一下。”

我把炖好的汤,盛在保温桶里,下了楼。

我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我。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烟掐掉。

“回来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嗯。”他点点头,声音沙哑。

“事情……谈得怎么样?”

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怎么样。对方铁了心要涨价,而且是翻倍地涨。我公司的利润,根本就撑不住。”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么接受,要么断供。断供,就意味着违约,光是赔偿金,就能把我压垮。”

他把最后一口烟吸完,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那动作里,充满了不甘和烦躁。

“这几天,谢谢你了。”他抬起头,看着我,“我这就带阳阳回去。”

“不急。”我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他,“喝点汤吧,我刚炖的。”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桶,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接。

“不用了,我不饿。”

“喝点吧,排骨冬瓜汤,清火的。”我坚持着,“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他默默地接过保温桶,拧开盖子。

一股熟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他没有找勺子,就那么捧着保温桶,喝了一大口。

滚烫的汤,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我看到,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喝得很急,很猛,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多日,濒临渴死的人,终于找到了一片绿洲。

一桶汤,他很快就喝完了。

他把保温桶还给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说。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我不敢去深究的依恋。

“林岚,”他忽然说,“我……我能上去坐坐吗?”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朝楼上走去。

他跟在我身后。

回到家,阳阳看到他,高兴地扑了上去。

“爸爸!”

陈磊一把抱起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把脸埋在孩子的颈窝里。

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我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给他泡了一杯热茶。

等我端着茶出来时,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那个他曾经最喜欢的位置。

阳阳坐在他旁边,给他讲着这几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里照进来,给他们父子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又完整了。

他没有待太久。

天黑之前,他就带着阳阳走了。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终,他只是说:“我走了。”

“路上开车小心。”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未来会怎样。

我只知道,我心里的那座冰山,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保温桶传递过来的,他的手心的温度。

滚烫,而真实。

第八章 炉火暖余生

生活,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不一样了。

陈磊的公司,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

他变卖了公司,车子,还有那套大房子,偿还了所有的债务和工人的工资。

一夜之间,他从别人口中的“陈总”,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陈磊。

他搬回了我们厂区附近,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

我去看过一次。

屋子里很简陋,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几乎没什么东西。

但他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

阳阳也跟着他,从那个昂贵的私立学校,转回了我们厂区的子弟小学。

很多人都觉得,陈磊这下是彻底栽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背后议论他的人不少,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我去找他那天,他正在阳台上,给阳阳洗那双沾满了泥的球鞋。

他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搓得很用力,手背上全是泡沫。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瑟,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颓废。

“你怎么来了?”他看到我,有些意外。

“我来看看你们。”我说,“阳阳还习惯新学校吗?”

“挺好的,交了几个新朋友,天天疯得不着家。”他笑了笑,那笑容,比他当老板时,要轻松、真实得多。

“那就好。”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林岚,”他忽然开口,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们……复婚吧。”

我愣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我们再次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向我提出复婚。

“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资格跟你说这些。”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这阵子,想了很多。”

“以前,我总觉得,男人就该干出一番大事业,给老婆孩子最好的生活。我拼了命地去挣钱,去应酬,我以为那就是对你们好。”

“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失去了公司,也失去了家。”

“直到现在,我一无所有了,我才明白,钱,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晚上回家,有个人给你留着一盏灯,有一碗热汤喝。是孩子生病了,有个人能跟你一起着急,一起扛。”

“林岚,我错了。你和阳阳,才是我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以前是我不懂得珍惜。”

“你……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和不安。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悔意,我的心,乱了。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

我说:“让我想想。”

那天之后,陈磊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进入我的生活。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陈总”,也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前夫”。

他每天都会来我的小店,帮我搬面粉,打扫卫生。

他话不多,但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默默地把事情做好。

厂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开始议论纷纷。

大师姐找到我,说:“林岚,陈磊这次是真心悔过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就给他个机会吧。”

我不是没有动摇。

尤其是在看到阳阳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时。

可是,破镜,真的能重圆吗?

我们之间那道裂痕,真的能被抚平吗?

我心里没底。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

张师傅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陈磊的事,特意把他叫了过去。

回来后,陈磊告诉我,张师傅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又问他:“阿磊,你那双摆弄机器的手,还没生疏吧?”

陈磊说,他当时就愣住了。

张师傅说:“厂里最近新进了一批设备,老师傅们都玩不转。你要是还有心,就回来吧。从学徒干起。”

那天,陈磊跟我说起这件事时,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我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光。

不是野心,不是欲望,而是一种踏实、安定的光。

他回到了食品厂。

回到了我们开始的地方。

他重新穿上了那身白色的工装,每天和那些机器打交道。

工资不高,甚至比不上他以前一个月的应酬费。

但他干得很起劲,很开心。

下班后,他会来我的店里,接上我和阳阳,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家。

我们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一起在厨房里做饭。

他负责洗菜切菜,我负责掌勺。

阳阳就在旁边,给我们讲学校里的趣事。

饭后,我们一起散步,就像这个城市里,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没有再纠结那个关于“复婚”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答案,其实早已在心里。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有些路,走错了,才懂得回头。

生活,就像我手里和的面团,需要用时间和耐心,去慢慢发酵。

炉火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刚好。

烤出来的点心,也许不那么惊艳,但那份踏实、温暖的香甜,却足以慰藉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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