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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年代文:一睁眼穿越,她空间养满鸡鸭鱼,丈夫还是军区顶梁柱宫殿内,病榻上,楚国最受宠爱的公主楚映枝唇色惨败,双目紧闭。 半年前她开始缠绵病榻,宫中乃至民间的大夫皆是瞧了个遍,却仍止不住她身体的衰颓。 终于无力垂上眼皮的那一刻,小公主开始回想这一生。 红墙绿瓦,宫闱之下,虽生母早逝,她却未受过半分…
年代文:一睁眼穿越,她空间养满鸡鸭鱼,丈夫还是军区顶梁柱

宫殿内,病榻上,楚国最受宠爱的公主楚映枝唇色惨败,双目紧闭。

  半年前她开始缠绵病榻,宫中乃至民间的大夫皆是瞧了个遍,却仍止不住她身体的衰颓。

  终于无力垂上眼皮的那一刻,小公主开始回想这一生。

  红墙绿瓦,宫闱之下,虽生母早逝,她却未受过半分委屈。

  其实说来,只有一件憾事,自小爱慕的小公子,死在了两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至死,她都未向她的小公子表明心意。

  若是,若是能够再见到他…

  *

  立冬日,却罕见地空中挂了个烈阳。

  换做平常,此时京城当是细雪纷纷。可这数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事,却连宫墙的半角都未惊动。

  烈光映着宫殿暗红的砖瓦,掀开生机之下的死沉。

  金丝钩绣龙爪的明黄色衣角前,鱼贯而出的宫婢颤抖地跪成一片,随着后方宫殿一声凄凉的丧音,乌泱一片瘫软在地。

  “公主,薨了。”

  楚映枝自五岁起养在太后寝宫,及笄之际,皇帝广征天下议,最终赐其封号“卿云”。

  卿云,祥瑞之意。其间宠爱,天下人皆明晰于心。

  而如今,受尽宠爱的小公主薨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却止步于宫殿前。

  肃穆之下,众人皆颤身而跪,也就无人窥得,平日最宠爱小公主的皇帝,垂眸下的无情。

  *

  “谢嗣初…”

  楚映枝无意识唤着小公子的名字,心中想着:“原来人死后是有意识的吗?”

  眼睛在巨大的压力下依旧睁不开,口中的呢喃在意识迷糊的情况下却唤出了声音,还等不及她惊讶,在她张嘴的那一瞬间,带着淡淡腥臭的液体瞬间涌入她的口腔。

  那东西仿佛被人强压着咽下去,恶心挣扎中,楚映枝一时间控制不住,却不料睁开了双眼。

  微光透入柔和的眼眸,迷糊中她感觉到,墨绿的水浸着她的身子,水波肆意侵入所有,鼻息之间满是窒意。

  原来是在湖中!

  湖中脏污入眼的那一刻,她赫然屏住呼吸,双手开始扑腾出水花。十五岁那年她被推下了水,昏迷半月才堪堪转醒。自那之后她便偷偷学了凫水,此后在水中便不再如鱼肉般任“水”宰割。

  一向娇柔惯了的楚映枝此时心中忍不住撒气:“怎会死了还要经历这一遭?”

  心中这般想着,手不慎被一旁的水草缠上。若是平时,她废番力气便可挣脱。可此时她浑身虚软,意识模糊,身上劲更是丝毫使不出来。

  呛入口腔的水让她几近窒息,楚映枝绝望地看着愈来愈远的湖面,心中那残留的灯芯在这一刻彻底扑灭。

  她不知道已死之人面临将死之局该是如何反应,虚弱的身子让她连挣扎都变得奢侈。

  意识失即将失去之间,她慢慢沉入湖底…

  *

  随着一圈圈荡开的水波,湖面的波澜逐渐开始平静下来。娇弱的挣扎声也在三月和煦的风中缓缓地消散。

  公子哥的交谈声从距湖中亭不过十米的假山后响起。

  为首的男子一双狐狸似的眸,绛红色的长袍边缘镶绣着水云纹银丝,姣好的面容在假山明明灭灭的光影下显得更为妖冶。

  口中的话调笑且暧昧:“嗣初,你说这小公主得罪了何人,下手竟如此狠毒...”

  这般说着,他望向亭远处。

  一刻钟前他们离了无趣的宫宴,随意漫步至这庭中。刚巧瞧见一人鬼祟离去,随即便听见湖中微弱的挣扎声。

  那人他们自然也认识,宫中唯有那受尽了宠爱的小公主,一身正红色宫袍,不合礼却又格外合理。

  那鲜入目的红浸湿了他们的眼,却只教他们苦恼。这般阴私,叫他们这群纨绔子弟撞见了,这小公主...

  真是倒霉至极。

  其实,倒也不全是纨绔,他看向后方温润如玉的男子——一席简单至极的月白色直襟长袍,腰间装饰也仅是垂挂着白玉流云配,却是玉树临风,翩翩君子。清雅端方之态,柔和着些许温润,在这假山昏暗之间也眼眸澈亮。

  只见对方瞥过“平静”的水面,神色淡然不惊,甚至眼底还残留着刚刚宴会上的缱绻笑意。

  这男子正是他口中的“嗣初”。

  连着说话,也是温文尔雅,清润有佳:“姬澈,公主清誉,不可妄议。”

  男子眸中明明印着温润,就连眼尾的那一丝清雅余韵都仿佛带着三分笑意,却在这三月的和煦春光中教人脊背生寒。

  姬澈嘴角一撇,与剩下两人相视,嗤笑一声。

  他们自知纨绔至极,可眼前这位看似清雅温柔的公子,才是心最狠最硬的那个。

  也算是小公主倒霉至极,遇上他们这些纨绔。若是遇上些寻常人,今日不知何方的谋算便算是落空了。

  可偏偏遇见的是他们。

  今日宫中有宫宴,这地方偏僻荒凉至极,除了路上撞见的鬼祟身影,这儿除了他们几个便是没有旁人。这小公主在这落了水,若是没有他们,便是要死的。

  可他们身份尴尬,又属实救不得。这场局明目张胆,这一场落水戏定只是开端。若是谁下水救了小公主,后面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想到这,姬澈望向了谢嗣初,只见他噙着笑温柔望着水面,微弯的眼角透出清雅与和煦。

  心中叹口气,指望谁也不该指望嗣初,这里面最救不得人的便是他了。更何况,嗣初那温柔都是铸在外面的性子...

  只是可惜了这娇贵的小公主,连着挣扎时唤出的声音都是温软而娇甜的。

  水波仿佛已经晃荡到颓软,小公主呛着水的挣扎声也愈发轻。

  姬澈叹口气,透过层层宫墙望向远方的喧嚣,此刻宫侍都在那宫宴处,此时去寻已是来不及。他转身欲与同伴离开,却在下一刻睁大了双眼。

  身旁月白衣角腾空而起,轻踏假山巅后直入水中,游龙一般的身姿再次荡起湖面的水波,也打破了他们心中的平静。

  谢嗣初入水了!

  去救小公主?

  “姜宋,姜羌!”姬澈不可置信的眸子望向同伴,面面相觑之后,三人皆呆愣半刻。

  姜羌一拳锤在假山上,“砰”地一声让三人都惊醒过来。

  “谢嗣初今日如何做人了?”姬澈轻声疑惑道,望向湖中的身影,眉头开始皱起。这里面最不可能救人的便是嗣初了...

  “姜宋,为何你不去?若是你去了,嗣初此时便不用去,平日里不是最爱救些猫猫狗狗,今日这娇贵的小公主如何就救不得?”

  听着姬澈病急乱投医,姜宋白脸红透,心中道理就是讲不出来。

  姜羌也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皱眉细细打量了四周,见两人还在“玩闹”。

  “什么时候,这些事结束了再说。嗣初此时入了水,便是不能教人见着。周围的人当是被清干净了,姜宋,你随我再去查探番。姬澈,你去拦住外面的宫侍,切不可让人入了这院子。”

  “好。”

  *

  谢嗣初跃入水中时,脸上的温柔笑意收了几分,一双丹凤眼轻微敛了些许。他望向被水草缠住的楚映枝。

  她此时口中仍在唤着那三个字,整个人被水草拉着沉向湖底。像被枝蔓缠绕住的脆弱蝴蝶,蝶骨在下坠那一刻都几近折断,配着柔美的娇颜有种病态的美。

  他不再犹豫,向着楚映枝游去。

  楚映枝残留着轻微的意识,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窒息感。

  缠着的水草不愿放过娇弱金贵的美人,她只能在水中挣扎着,逐渐变得无力。

  身上被水浸过的正红色宫袍恍若流动的血,眼见着自己就要被缠绕的水草彻底扯下深渊,远处突然有道人影向她游来。

  意识模糊之间,楚映枝只看见了道流动的白,便再也经受不住,在极端的窒息中缓慢而痛苦地阖上双眼。

  那人一把抱住她。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楚映枝心中涌动。

  她恍惚间觉得,这一切与那年的落水也太相似了些。不由得又是想起了她的小公子。若是人死之后感触真的这般真实,她当是有机会再见到她的小公子的。

  于是她强忍着痛苦,睁开了双眼。

  水中看不大清,可谁会认不清自己爱慕了十几年的人呢?

  她感觉有东西从自己眼眶中垂直落下,融入这一滩足以淹没她整个人的水中。

  她感受着自己的身子在慢慢接近水面,那一眼使她徒增力气,在看见的那一刻,葱白的手指紧紧扣住怀抱着她的人。

  是她爱了了一生的小公子。

  破水而出,谢嗣初怀抱着楚映枝。

  他向着假山望去,见着空无一人,一身凝固的温柔化了几分。

  相识多年,彼此了解,那三人定是去安排后面的事情了。

  谢嗣初将怀中人轻柔的放在地上,向来笑意敷衍的眸此时带了三分探究。

  欲离开之际,却发现手腕上赫然有着只葱白的手。

  谢嗣初轻挑眉,这轻佻的动作在他温和如玉的脸上,也只是多了几分温柔的缱绻。

  向着楚映枝望去,小公主奄奄躺在那,娇弱的小脸倘若白透的玉,乌发妩媚又随意地散在身侧,皓白如雪的柔荑在乌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诱人,柔美之余更是教人多了几分怜意。

  他饶有兴味看着冰冷石板上躺着的小公主,若不是眉间还有微小弧度,看着便像是再也睁不开眼的人般。

  可这手...还是牢固的紧。

  *

  就在这时,一旁的假山传来了哨声,姜羌抬头示意。

  一切处理好了,此时再不走,徒生事端。

  谢嗣初温柔收回眸子,因着手腕被“桎梏”住,无奈伏身在楚映枝耳旁轻语:“公主,臣该走了。”

  楚映枝意识模糊,隐约听见,不舍却也慢慢松开了手。

  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松开手那刻便是彻底晕了过去。

  谢嗣初望着腕上两道红痕,望向她垂下去的柔荑,握紧了依旧滑腻的手感。他眸色深了深。起身,依旧是一副温柔样,款款向着假山走去。

  却在他入假山那一刻,看见姬澈突然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眸光淡淡,向着姬澈所指方向望去。

2. 第二章 她多了个“驸马”?

    一玄色长衫男子左顾右盼,发现地上浑身湿透的小公主时,眼神骤亮。挥手唤来身后的小侍,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

  “去,快去,去唤宫侍!随便什么宫侍都行,就说...就说公主落水了,你家主子我下水救了公主,速速去唤!”

  待到小侍走后,那男子向天长笑:“想不到我翟言还有如此机遇,那高人说的果真没错,下次该多带些银子去孝敬。”

  说着便跳下池塘。

  *

  假山后。

  谢嗣初温柔看着眼前的一幕,听着翟言跳下水的那一声“扑通”,温柔的笑意从他眼底慷慨地泄出,一旁的姬澈却开始瑟瑟发抖。

  嗣初笑得越温柔,便,便是越有人要遭殃。

  想到这,姬澈一双狐狸眼凶横地望向刚刚从池塘边爬起来的翟言。

  翟言是何居心,他们不在乎,可是代领救人之功,这事情做的阴损。

  不过是翟丞相家上不得台面的庶子,靠着翟相得了个无用职位,偷鸡摸狗的事情做了个遍。这样的人,也敢动嗣初的人?

  即便是在他身上,他也定是不会放过翟言,更何况嗣初?

  想到这,姬澈看向谢嗣初,只见他刚刚从湖中上来的衣衫还在滴着水珠,周身的温柔却更浓厚了些,长身玉立,眼尾微弯,轻笑着看着翟言。

  *

  隔日清晨。

  “咳...”

  楚映枝缓缓睁开双眼,入眼便是勾着银丝的嫩青绸罗帷,身下柔褥触感也熟悉的紧,是西域上供的仅此一匹的天蚕丝。

  一切太过熟悉,她都不用再多做思索,这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寝宫。

  她按耐住心中的惊涛大浪,咳嗽的声音故意大了些。

  她心中已是有了些许猜测,若是真的如她所想,很快也就知道了。

  几乎是瞬间,床榻旁的宫婢便是被惊动了。

  一道久违的声音响起:“公主醒了,快是去唤太医。”

  楚映枝默默看向此时向她走来的宫婢,十七八岁模样,一身淡蓝色宫装,清秀的脸上此时满是焦急与责备,眉宇间的心疼更是如沟壑般深重。

  这是自小陪在她身旁的宫婢清穗上辈子在她油尽灯枯之际,清穗伤心欲绝,忧思成疾,却仍旧坚持日夜守候在她身旁,生生熬坏了身子,竟是离开的比她这重病之人还要早。

  “清穗...”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泛红的眼眶垂着三两滴泪,生生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清穗原本要说出口的“斥责”也被楚映枝这服可怜样打断,无奈拿了润口的茶盏走过去。

  语气缓和了些,嘴中却还是不饶人:“那锁秋宫是何地,公主怎敢独自去。独自去便是算了,如何要靠近那那满是脏污的湖?这下可好,若不是有那丞相府的大公子相救,清穗怕是再也见不着公主了。”

  说到这清穗哽咽起来:“清穗不过出宫一日,公主便是如此让人放心不下。”

  自知理亏,楚映枝埋头,听话地听着面前清穗的教训。这些年,她们面上奴仆之称,但私底下,清穗便是如同她的姐姐般。

  只是听到丞相府大公子时,她柔笑着的眼睛顿了顿,像是拨开了困恼的迷雾般,晶亮着眼睛撒娇道:“清穗,我没听清,是何人救的我?”

  “丞相府大公子,翟相之子-翟言。那时他恰巧路过那地,见着水中有人呼救,便是毫不犹豫跳了下去,待到救上来时,才知道是公主您。虽说男女有防,但这翟公子可真是翩翩君子,虽是稍微冒犯了些礼数,但是什么都没有公主您重要。”

  清穗言语中的欣赏让楚映枝眼角染笑,她递过手中润口的茶盏,状似无意问道:“清穗,那公子穿的衣衫是何样?”

  “玄色长衫。”

  “噢...”楚映枝垂下眸子,可她那日在水中见的...是月白色呢。

  更别说,她还睁眼看见了她的小公子。别人认错也就罢了,但是小公子,她怎会错认?那翟言,真是胆大妄为,无耻至极!

  倒是不知,何时承恩府世子谢嗣初,变成了翟相家大公子翟言。

  论相貌,论才学,论家世,翟言他哪一点比得上她的小公子。竟敢做出如此动作,莫不是她落水这事...有翟府的手笔?

  想到这,她的眼中更为温柔,轻笑着娇气说道:“清穗,你可还记得我昨日是如何装扮?”

  “当然记得,若不是那些婢女不懂规矩,怎敢给公主你穿那正红色宫服。皇上赏是一回事,但是...”

  楚映枝轻笑着等面前的傻丫鬟反应过来。

  “清穗,这宫中有几人能穿正红色宫服?你言他自己说不知道湖中是何人,那我那一身正红色宫袍,当真是不打眼地紧呀。”

  不待清穗“反驳”,楚映枝转眼看向珠帘外跪着的御医。

  “让他们都出去,我身体无大碍,让我再歇息会。”

  说罢,她示意一旁的侍女放下了床边的帘子。

  清穗连忙制止,“公主,身体!”,可对上楚映枝那双柔着笑撒娇的眸子,到底是咽了下去后面的话。

  楚映枝满意地看着珠帘后清穗闭上门退出去的身影,随即眸中换了副模样。喜悦从微红的眼角传出,途经娇俏的面颊与微扬的唇。

  因着落水,唇色是微微透白的粉。此时沾着些润湿的茶水,心中喜悦着,连唇珠都轻微颤动起来。

  她重生了!

  她重生在了落水那一刻。那水中的感触如此真实,她一早便该意识到的。

  上一世她不会水,这场落水直接要了她半条命。她生生在病榻上修养整月,不仅错过了及笄之礼,此后身子也是落下了一堆毛病。

  可这次,她感受得到,她身子并无不适。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重生后她是能够改变事情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她心中涌出。

  她上辈子唯有一件遗憾事,老天既然再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这次定是要...

  了却遗憾!

  她要救她的小公子...绝不会,绝不能,再让自己懊悔终生。

  *

  正待她细细思索时,外面传来了响动。

  听着这大阵仗,她默默将苍白的小脸埋进了锦被中。有些期待,却又满心忐忑。

  重生一世,再见父皇,她不知该作何态。上一世她已是受尽了宠爱,她缠绵病榻那半月,父皇连着头发丝都白了。可惜最后那刻没见到父皇…

  不,不可惜!她如今重生回来了,这辈子一定不会再如前世一般。她不会十八岁便早早离世,只要避开那些险事,怎么也能陪伴父皇到晚年。

  来不及想太多,她便感觉床边来了人。随即,父皇身边的安公公笑着的声音便是传入她耳中:“小公主这是作何,被锦被闷着成何体统,还不快出来行礼!”

  顿了片刻,爽朗中气的笑声响起。

  “安山,你何时见她守过礼。这么久,也不怕被这被子闷坏了。”穿着龙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笑着看着面前猛裹着被子的女儿。

  楚映枝原是想再赖上会,但父皇都开了口,她怎么也不合适再在被中了。

  她轻微地动了动身子,默默将身上的被褥往下拉了些,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长而翘的睫毛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双眸,本就如白玉的脸庞此时更是无一丝血润,整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父皇。”她声音小小的,平日娇柔的嗓子,因为昏睡了半日变得有些哑,轻轻唤人的时候眨着水润的眸,如平日养在殿中那只最爱撒娇的小猫。

  “可是知错了,你可知你昏迷了半日?身体还不知如何,御医便是被你赶出去了,看来是朕平日太宠着你了。”

  “女儿知错。”

  “王太医,还跪在原地作何?快是上前为公主诊脉。”安公公上前一步,白玉拂尘一甩。顺着皇帝的话提点着御医,顺势也为小公主缓解几分。

  楚映枝自是乖乖顺着安公公给的梯子下,乖巧伸出了细白柔软的手,还不忘眨眼向着父皇卖着娇。

  御医也极为上道:“回皇上,公主身体并无大碍。这几日服下些驱寒的药,几日后便调养好了。”

  皇帝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向着珠帘外望上一眼。

  清穗忙领着太医和宫婢退下去。

  “映枝,告诉父皇,昨日如何落水了?”

  楚映枝眨眼,前世的事情已经太过遥远,这一世她重生之际便是在湖中。但是如何落得水…她将笑意细碎揉进眸子,弯着眼撒娇道:“父皇,女儿记不清啦…”

  皇帝无奈,极轻敲了她下额头:“都快及笄的人了,还这般迷糊。这以后若是出嫁了,不知要叫朕多担心。”

  “有父皇在,谁敢欺负女儿!”她说的自然,娇中带着些傲气。

  “你呀…”皇帝轻笑着,这女儿算是被他宠坏了。

  又见她这般模样,身体也已无大碍,想着等会要在御书房接见的人,问道:“朕半个时辰后要接见翟相之子翟言,就是昨日在湖中救了你的人,可要同孤一同去?”

  楚映枝弯起眸子:“去!安公公,快去唤清穗进来,我要梳妆。”

  皇帝无奈对着安山点点头,安山自然也不耽搁。外人眼中手眼通天的宦官,在小公主面前,也不过是个传唤人的。

  *

  “真不同父皇去前面?”

  “于礼不合,女儿在后面看就好。”半个时辰只够草草打扮,楚映枝只是穿了身素白的衣裳,头上的珠翠也不过两三枝。

  皇帝点头,心中却是好笑的紧。这丫头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什么时候会为这种虚礼迁就了。

  楚映枝隔着幕帘望向前方。

  明黄的龙椅下,一面目尚且端正的玄衣男子跪拜叩首。

  “拜见皇上。”翟言难掩面上兴奋,昨日之行果真有用。若是真能借此迎娶了这小公主,以后何愁不官运亨通!

  “昨日便是爱卿救了映枝?”

  “回皇上,臣昨日恰巧路过湖中时,见水花四溅。一时间便是顾不得礼数,跳水救了人,到了岸上才发现是公主。请皇上责罚,伤了公主清誉,臣愿意负责。”

  听到这,楚映枝挑眉,嘴角轻笑。她说这人为何要代领小公子的救水之功呢,原是打的她的主意。

  真是…愚蠢呀。

  果不其然,她看见父皇的眉已经蹙了起来,一个丞相府的庶子,竟胆敢用公主的清誉作要挟来迎娶…

  又听见父皇说道:“爱卿救人心切,不合礼数也情有可原。来人,赏。”

  她轻笑着转身,父皇这番没有拒绝,定是要来问她主意。她还想知道翟府和她落水之事是否有关联,此番还是先走为妙。

  从暗门出了书房,斜前方突然出现抹月白色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长身玉立,芝兰玉树,正在同友人轻声交谈。温润的声音顺着漆红的柱传入她耳间,沉静谦和的模样一如她记忆中的人。

  是她的小公子!

  如何会在这遇见,她不过任清穗草草装扮了刻钟,此时头上的珠翠都不是匣子里最好看的!更别说这一身素白的衣裙…

  如何能让小公子看见她这副模样。

  她绝对不能出去!

  却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玄色衣衫从红柱前走过,径直向那边走去。

  讨厌的尖锐声音又是响了起来。

  “唉哟,小爷看这是谁呢!这不是承恩府世子和他的三个小跟班嘛,怎的日子混够了,纨绔如今也知道来讨差事了?”

  谢嗣初淡淡一眼望过去,缱绻的笑也是凝固了下来,周身的温润像是浓厚的雾,叫人看不清其中模样。

  翟言就是看不惯谢嗣初这一副翩翩君子样,刚刚一番赏赐壮了胆,大声讥讽道:“整日装模作样,故作姿态,虚伪至极!”

  一旁的姬澈忍不住了:“翟言,就你这还说嗣初呢,京城谁不知你那官职是“讨”来的,狗都知道不讨占别人的东西…”

  意思是他还不如狗。

  翟言怒,想到御书房内皇帝的态度,尚公主的事情定是十拿九稳,便不由得威胁:“你们可给我想好了,隔日小爷便要做驸马了,尚的还是那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得罪了我可没有好果子,识相点,给爷道歉!”

  柱子后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个“驸马”的楚映枝:?

3. 第三章 她为何如此奇怪?

  素白衣角原已经是出去了半步,最后,楚映枝还是停了下来。

  她向来隐着笑的眸子变得沉默,望着此时不远处小公子清逸的身影。

  那翟言可恶嚣张至极,但她此时不便出去。

  还不是时机。

  翟言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翟相。翟府在这场落水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如今还看不透彻,谨慎些,勿打草惊蛇了。

  最后深深看了小公子一眼,她转身离去。

  *

  清穗见小公主不过一个时辰便是回来,连着上挑的眉梢也是怒意,忙问道:“公主,怎的如此模样,可别气坏了身子,清荷,快是去给公主端盏凉茶来。”

  楚映枝接过清荷递过来的茶盏,眸子淡了些许。突然见着桌上放着一名帖。

  那名帖精致的紧,纸张上乘且不论,纸面上的簪花小楷都是用掺着金粉的墨写的。

  她好奇地紧,这般奢靡让她有些熟悉:“清穗,这是何物?”

  “回公主,长公主派人送来的请帖,说是三日后要在府中举办赏园会,照例给公主送来了。”清穗特意加重了“照例”二字,眼中的无奈浓厚到楚映枝都忽视不了。

  她摸摸鼻子,不就是长公主年年邀约,她都未去过一次嘛…

  这能怪她嘛…她自小长在太后身边,和这个一向清冷的姐姐实在不熟。长公主年年办的宴会几乎将人邀请了遍,她才不愿…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桌上的名贴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不!她愿意了!

  “清穗,给我准备去赴宴的衣裳和饰品!”

  *

  三日后。

  铜镜映着楚映枝娇美的容颜,乍看去恍若春日枝头含羞的花。只见她发髻上满是华贵的珠翠,却丝毫不显得赘余,反而与脸上的妆容相得益彰。

  一旁的侍女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惊艳。

  公主生的好看,可平日总是娇气,如今安安静静坐在那,潋滟春光便是从轻弯的眸中透出。

  楚映枝对着装扮尚算满意,起身之际轻笑。

  这宴会是如何,不打紧,但是宴会上能见到小公子,很打紧!

  这一次,她可是浑身都不素白了!

  去长公主府上,又装着自己的心思,楚映枝便只带了清穗和清荷二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被婢女迎到偌大的园中时,三三两两已经交谈起来。

  她挥退了长公主派来的随从,带着清穗和清荷往偏僻地走去。

  “公主可是觉得无趣了,不若我们回宫?”清荷小声问道。

  “清荷,胡言!”清穗低头斥责,公主平日任性也就罢了,她们手下人哪里能给公主惹事端。

  楚映枝轻眨着眸子,听着清穗小声念叨清荷,在这一片空寂的地方竟也是格外清楚。前面便是一片桃花林了,艳而不俗,好看的紧。

  但她一点都不喜悦!

  她是为了小公子而来的,如今却是连小公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正在丧气之际,她又是听见了翟言那极具特色的刺耳尖锐声音。

  更气了!

  “清穗,停下。”

  她听着林前方的声音,丛丛桃花盖住了前面几人的模样,但她的心却在听见声音那一刻提起来。

  灼灼的桃花盖住了那人的身影,但是她仿佛透过桃花林看见了小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那声音依旧是如往常般的温润:“翟言,此番在长公主园中,慎言。”

  是小公子!

  很快她又是皱起眉头,那翟言便是像被点燃的爆竹般,讥讽的言论一句接一句:“呵,谢嗣初,唤你一声世子,还开始摆世子的架子了?谁不知道你承恩府那些事!”

  “肆初并无此意。”

  可翟言哪里会听,跳脚一般又是说道:“你是世子又如何?待到小爷我成了驸马,尚了公主,你们这些人都给我等着!那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皇上已经明里暗里告诉我,只待小公主及笄礼过...”又像是还不解气一般,翟言口中的言语越发污秽。

  站在桃花林后楚映枝默默和两个侍女对上一眼。

  楚映枝:我及笄之后?驸马...翟言?

  两位侍女:“......”

  楚映枝捏紧拳头,这人又是在小公子面前毁她清誉!

  她撞见的第二次了!

  面上都已经气到了,但是想着落水之事,怕翟言真的牵涉到些什么,她还是咽了下去。

  可翟言却没有丝毫消停的现象!

  见一行人不再理会他,谢嗣初更是拿着温润的眸无奈又可怜地看着他,他反而更是生气。

  他要气炸了。

  自小他便厌恶谢嗣初,父亲总拿谢嗣初来说教他。就连他那一向眼高于顶的嫡妹,也讽刺说谢嗣初才是君子模样,他就活脱一个纨绔。

  可如今就是他这纨绔,要成为最受圣宠的小公主的驸马!何谓飞黄腾达!何谓一雪前耻!

  可这谢嗣初,凭什么还是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

  他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嘴中的话开始前所未有地恶毒起来:“谢嗣初,如今你这模样,你娘亲九泉之下当是很欣慰吧!惨呀,那二月天,你娘亲为了你跪了一天一夜...”

  “翟言,停下。” 谢嗣初依旧是往日般,温润一双眸淡淡看着,长身玉立,翩翩君子模样,可此时却是让人看得浑身发冷。

  被点燃的炮仗如何停的下?翟言像是全然打开了禁忌。

  “呵,谢嗣初,你凭何身份让我停下?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生的下贱玩意,平日装着一副君子样,还真当自己是金贵人儿了?可笑,小爷我不日便是驸马,你这拿着闲职空有名号的世子,凭什么身份让我停下?”

  空气一时间陷入死寂,这春日的桃花此时恍若凝固般。

  楚映枝冷着的眸子狭长而阴冷,从桃花林走出时轻蔑一笑。

  “那本公主的身份够了吗?”

  一众人才如梦方醒般,望向“凭空出现”的楚映枝。

  一身盛装,容貌艳极,若不是此时此景,他们也能感慨两句美人貌。可此时一行人心中皆是惶恐,其中当属翟言最盛。

  “公...公主,你...你怎么在这?”

  楚映枝静默不语,一旁的清穗怒声呵斥道:“大胆,见了公主竟不知行礼?”

  翟言哪里还有刚刚的嚣张气焰,看着公主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公主,我,我是翟言,就是,就是前些日子...”

  “你可是要说那日是你在水下救了本公主?”楚映枝脸上的笑柔和起来,刚刚的冰霜仿佛昙花一现。

  翟言大大松了口气:“对!公主,你记起我了!”

  楚映枝轻笑着,语气越发柔和:“翟公子,本公主记起来了,众位同我走一趟吧。”

  她哪里需要记得,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救她的人不是翟言。

  而是...

  她望向对面那周身温润的人,对视那一刻,眸中不由得颤了一瞬。

  她慌忙转过身,镇定后说道:“清穗,去唤人告诉安公公。至于各位,就烦请同我走一趟了。”

  这哪里是商量,众人自然不敢不答应。

  *

  待看见马车入宫时,翟言脸上的神色越发傲气,透露着一股不知前路的...愚蠢。

  谢嗣初轻摇头,面上藏着的寒意化了些。

  他温柔的目光带着考究望向面前盛装的小公主,

  每次与她相遇,都很是奇怪。

  第一次,她落了水,明明他们毫不相识,她嘴中却不停唤着他的名字,那一声声“谢肆初”砸在他心上,便是会惹来麻烦,也是下水救了她。

  第二次,她在红柱后,听了翟言那一番话,不知为何没有反驳,只是气愤地转身离去,白裙缀着山河迤逦。

  第三次,便是刚刚了。

  楚映枝被身后温润的目光烫得心发颤,垂下的双眸满是不知所措,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盛气凌人模样。

  看见安公公的那一刻,恍若救星般,娇俏的脸都委屈了几分。

  安公公见状,也是心疼地紧,忙是安慰道:“公主,皇上在里面等着了。公主受委屈了,纨绔子弟之言,公主勿放在心上。”

  楚映枝先入了门,面色委屈将事情都讲了一遭。看着父皇越发严肃的脸,她目光淡淡望向门外的身影。

  原本她怀疑是翟府在背后捣鬼...

  但是今日,她终于自己否认了这个说法。

  一众人入门,行礼叩首跪拜,却久久未等到皇帝的“平身”。

  皇帝威仪的雄厚声音从众人上方响起:“翟言,听映枝说,你四处宣扬朕要将公主许配给你?”

  “臣...臣不敢。”

  “呵!”楚映枝轻笑着驳道:“你这是在说本公主说谎咯?”

  “臣...臣不敢!”

  “你还有哪里不敢,本公主问你,下水那日你穿的何衣衫?”

  “玄...玄色长袍。”

  “翟公子不若再好好想想,我那日在水中见得可是可不是玄色呢。”她语调软软的,轻笑着恍若娇羞般。说出的话却句句让翟言寒入骨。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向着娇笑的小公主望过去。

  “你...”

  “我如何?噢,翟公子在岸上见我时已昏迷,便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我在水中见了救我的公子,他穿着一身青绿色长衫。”

  青绿色长衫?

  谢嗣初稍稍抬起头,眼中的笑又是浓厚了几分。

  却在下一刻看见楚映枝径直跪下,那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人听了都疼。

  他愣了一秒。

  小公主,这怕不是...没有正经行过礼?

  可这谁敢笑,小公主已是有了哭腔,皇帝和安公公都关切又无可奈何地看着非要跪下说的小公主。

  “父皇,女儿刚刚想起来了,那日女儿落入水中...是被人推下去的!”

  皇帝眯着眼看向翟言。

  翟言还沉浸在刚刚的打击中,此时一见,整个人身体开始抖了起来。一瞬间痛哭流涕,求饶声在殿中回荡。

  “皇上,臣...臣没有呀!臣怎敢害小公主,臣,臣只是听了一人言,那日去此宫中必有大机遇。过去,过去时便看见了躺在岸上浑身湿透的小公主,臣便一时糊涂抢了功劳。其他的,臣,臣真的没有做过呀!”

  看着他这废物样,皇帝眼中多了丝嫌弃。

  楚映枝虽不喜翟言,也适当帮腔:“父皇,儿臣觉得他所言是真的。”而后幽幽嫌弃道:“他也没这个胆子!”

  众人都被逗乐,可这殿前也只能憋笑。

  皇帝也被逗乐,一时间气氛融洽不少:“那照映枝所言,凶手是何人还需查证,可有心仪的办案人选?”

  楚映枝眼眸骤亮:“父皇!儿臣可以随意选吗!”

  “自然,君无戏言。”皇帝言中的宠溺让众人皆是一惊,唯有安山寻常色。

  像是怕父皇悔般,她说的极快:“那儿臣选谢嗣初!”

4. 第四章 她此时不唤谢嗣初了?……

  皇帝的眼神扫过下方的谢嗣初,即使被小公主点了名,他也依旧是一副荣辱不惊、翩翩君子样。

  皇帝心中暗暗点了头,对上楚映枝期待的眼神,笑着许道:“好,便是如映枝所愿。谢爱卿,彻查公主落水一事,七日为限!”

  君王之言,皆是赏赐,谢嗣初起身领命:“臣定当不负皇上和公主期望。”

  楚映枝笑眼盈盈望着下方的谢嗣初,落水之事她心中已有法子。借此接近小公子,再合适不过。无论如何,这辈子她定是要了却遗憾!

  小公子会此后会拥有很多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翟言也暂时被关押了起来,哭喊着被拖出去时,她悄悄弯了眸子。

  谢嗣初随着众人出去了,恰巧瞥见这一幕,只觉得一弯娇小的月亮,缓缓地在湖中映出了模糊的影子。

  *

  待到众人都出去后,皇帝问道:“映枝,告诉父皇,为何选了谢爱卿?”

  楚映枝到了皇帝面前,撒娇道:“父皇,你让我随意选的!”又是过了一会,见四下无人,她靠近了些偷偷说道:“刚刚那些人中,就属谢世子长得最好看了!”

  果不其然,父皇爽朗的笑声即刻响起,一旁的安公公也低头偷笑,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嘴中却还是倔强:“女儿说的没错嘛!”

  自然是没错,她的小公子一表人才,出类拔萃,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有了查案的名头,见到小公子可是方便多了。

  楚映枝看着手中出宫的令牌,这可是她昨日求了父皇好久才求来的。这些天有些麻烦,不过等到半月后,她及笄了,此后出宫便是方便多了。

  “清穗,打听清楚了吗,那人现在在何处?”

  “公主,不若我们还是回宫。若是出了事情,清穗如何担待的起!”

  “胡说!怎会出事,那人的踪迹可是查探清楚了?翟言那时定不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那,那高人其中定是知道些什么。”

  她撑着头,心中想的却不是那贼人,而是…已有一日未见的小公子,不禁脸红了些许。怕清穗看出异样,忙咳了两声。

  “查到了,那人此时便是在城东的庙中。那儿有些偏僻,公主我们不若寻了官兵再来。”

  “胡说,报到父皇那,我这出宫令牌便是要被收回去了。”

  “那…那我们不若去寻谢大人,皇上给谢大人下了旨,查案原就是谢大人的事情,如何都比公主这般独自前去要好!”

  楚映枝见目的达到,装作犹豫片刻后欢快说道:“清穗说的有理,快,让马夫转了方向。”

  *

  “大人,公主正在前堂。”

  正在审问“犯人”的谢嗣初眸光一滞,手中的书卷随即放下,看了眼已经昏迷过去的“犯人”,起身去迎。

  昏暗的油灯下,如玉的脸庞少了些常日的温润。

  待见到楚映枝时,面上又依旧是如往日般的温柔样。

  “臣见过公主。”

  楚映枝转过头时,便看见他微微行礼的模样。君子温润如玉,谦和沉静,见之便让人…倾心。

  一声“小公子”还未出口,便是被她咽了回去。儿时的称呼,此时如何还能用呢,怕不是要吓坏了她的小公子。

  想到这,她微微一笑:“谢大人有礼,正巧手下人追查到了相关线索,便想着来报给谢大人。那日翟言听人言去了那荒僻地,如此巧合定是信不得,我便派人去寻了他口中的高人,打探到那人此时正在城东的庙中。”

  听她提到那日落水的事情,谢嗣初眼眸暗了暗,他心中也有诸多疑问。

  为何,那日她落水时,嘴中一直唤着的…是他的名字?

  楚映枝笑颜灼灼望着面前的人,接下来的话也顺理成章般:“谢大人,有些冒昧,但是我想同大人一同前去,我对那贼人也兴趣的紧。”

  “公主,不可,危险。”谢嗣初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楚映枝撇撇嘴,小公子就是这点不好,不过…

  *

  半个时辰后,马车上。

  清穗无奈看着对面的谢大人,和一旁正假装翻着书,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得意笑的公主。

  刚刚的一幕历历在目。

  “谢大人,如若你不同我一道去,我便是独自去了。”她还特意还那个“独自”咬了重音,娇俏笑着时透出些许无赖模样。

  清穗叹气,谢大人倒是拒绝个透彻,可哪里耐得住公主的“强权”!

  而此时楚映枝柔眼含笑,对面的小公子看着还是那副温润样,只是刚刚惊愕的一瞬间还是被她瞧见了。

  “谢大人,父皇所言期限是七天,若是今日能够抓到那贼人,便是好了。”

  “公主无须担心。”谢嗣初掀开帘子,看着路边的荒凉色,心中本应该想着等会逮捕贼人的事情,却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

  “此时不唤谢嗣初了?”

  *

  待下了马车时,一队官兵已经将破庙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微微行礼。

  怕惊扰庙中人,众人并未交谈。一番手势之下,数人从各处潜入庙中。

  预想的危险并未发生,庙中人如瓮中捉鳖般,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便被五花大绑架着走出来了。

  楚映枝在众人身后,看着面前这个手持一柄断裂浮尘,衣衫褴褛,满脸惶恐求饶的男子。他看着像是被惊吓了几日,整个人都颤巍巍的,连话都说不清一句。

  便是这人,差点害了她两世?

  楚映枝摇头,望向了正在审查的谢嗣初,却不料他突然转身,两人的眸,便这般突兀的对上。

  那眸子干净澄澈,恍若装尽了这人世的清风明月。

  一瞬间,她恍若回到了前世。他死后的那两年,她总是会在梦中不停重逢这样一双眼,每每梦醒时分,枕边总是盈满泪。

  她一时间愣在原地,刚刚那点疑虑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极不自然的转过眸子,双拳握紧。

  谢嗣初从她身上转过眼神,继续审问着犯人。温润的声音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熟悉的人心中都是一紧。

  刚刚那个囚室的犯人,他们可是都见了。来时生龙活虎,不过一晚,那人今日…便是只剩下半条命了。最可怕的是,谢大人还没动刑房中的东西,便让人如此了。

  那人也是胆大包天,冒领功称自己救了公主…

  *

  怕是破庙中还有线索,多数官兵被派去搜查。

  破庙处于荒僻处,四周全是山峦。余下的一些人便是被派去搜查附近的山。

  一时间,原地只余下几人。

  就在此时,无声无息之间,一只锋利的箭划破长空,直直向着谢嗣初射去。

  就在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恰巧看见的楚映枝像是本能反应般,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已经覆了上去,生生替谢嗣初挨了这一箭。

  “噗嗤。”

  锋利的箭刺破了楚映枝的肩膀,痛苦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从未受过如此冲击的疼痛,她红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巨大的疼痛使她难以站立,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

  被一人轻柔搂住。

  谢嗣初惯是云淡风轻的神色,难得淡了下来,他抬眸望向怀中,那箭入了她的血肉,今日她又恰巧穿的白衣,此时肩胛处便是鲜红一片。

  而此时她却还在忍着痛苦,强行出来一抹笑。

  “快去,快去马车上,我这模样不能教别人看见,快,快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疼痛已经让她无法说话了。前世她病痛得久,但是如此生烈的疼痛,两辈子倒都是第一次。

  谢嗣初眸色一深,搂着少女的双手紧攥一瞬,又缓缓松开。

  抱住公主去马车时,他极快地向四周扫视了眼,在一处看见飞速移动的人影。他欲去追,却在怀中人痛苦的呢喃声中停下,他顿了顿,无声地向周围的人点点头。

  这些人明面上是官兵,实际上却是他的人。

  一旁的清穗早已经吓得出不了声,反应过来之际,公主已经被谢大人抱到了马车上。

  楚映枝其实未昏迷,只是太痛苦了些,感受着上了马车,她忍着痛睁开眼。

  嘴中又是开始重复:“谢,谢大人,不能,不能教人看见,清穗…清穗不会说出去。”她还想说什么,一双指节分明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她听见她的小公子不似往日温柔般轻声说道:“公主,臣知晓,不必…不必再为臣做这些了。”

  怀中人彻底昏了过去,谢嗣初一双复杂的眼也就袒露无遗,他轻声呢喃。

  公主,为何?

  *

  再没有箭从那山林间射来,派去查探的官兵也落了个空。

  回去的马车上,清穗颤着身子望着昏迷的公主,无声地留着泪,嘴中却说着和昏迷的人一样的话:“谢大人,不可,不可外传。可公主今日还需回宫…”

  “为何?”谢嗣初沉默之后,抬眸问出了那句在他心中盘旋已久的话,向来温润的公子此时却满眼沉默。

  但他知道,他得不到答案。

  怀中人轻声的呢喃听在他耳中…

  “谢嗣初…谢嗣初…”

  一声又一声,顺着那湖水,慢慢地从夜色中爬出一弯被浸湿的月亮。

5. 第五章 她怎么对谁都撒娇?

  楚映枝再醒来时,已经是几个时辰后了。

  不必去看那前方的铜镜,她都知道自己脸色当是苍白的紧,浑身的模样也定是好不到哪去。故而睁开眼撞进一双温润的眸时,她第一反应便是躲进被子。

  她今日细细装扮才出了宫,如何还是教小公子瞧见了这副模样!

  这般想着,这被子今天必要盖住她的脸!

  十分必要!

  见她动作,谢肆初眸色一深,不顾礼,上前便是按住了她乱动被子的手。

  楚映枝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近怔住,这时才恍惚想起,她是中了箭之后晕过去的,此时肩胛处当时被细致处理了,但是疼痛也随着她的意识在复苏。

  她耐不住疼,面色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化。但是疼痛仿佛只是身体的,她的心是欢喜的。

  “谢大人。”她轻笑着开口,苍白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偶尔因为疼痛带出些脆弱,软软的语调让人听了便是想护住。

  被他握住的皓腕软若无骨,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一抹柔白恍若玉色。水润的双眼含笑且乖巧,弯弯的月亮露出了自己柔柔的角。

  这一刻,谢肆初恍若知道了,小公主为何在那位面前如此受宠。

  “公主,有伤,别动。”他轻柔松开手,眼中温柔像是散落的星河,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那双手乖乖地停了下来。

  楚映枝顺着窗望向外面,猜测了下天色:“谢大人,清穗在何处,先是唤她进来。”在谢肆初推门而出那一刻,她像是犹豫了许久低声补充道:“谢,谢大人也一同进来。”

  “臣领旨。”

  “砰。”

  楚映枝轻松一口气,试着动了一下受伤的手,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撕裂疼痛。她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有些严重,太容易露馅了。若是教父皇和安公公瞧见,小公子定是免不得一顿责罚...

  她这些天如何都不能去殿前了。

  “砰。”

  门开了,首先见到的是清穗一双红肿的眼,她好笑又心疼地紧。

  “清穗,你家主子还没...!”

  “公主!不许胡说!”

  “那别哭了,快是想一下对策。若是教宫中人知晓了,那几位的滔天怒火...你家公主我这次铁定要被关禁闭。”

  “公主被禁闭了也好!”清穗嘴上这么说,心中也在飞快的想着。

  她自然知道公主不是怕被关禁闭,而是...她偷偷瞧了眼一旁的公子。

  虽是是好看地紧...但是公主如何需做到此般!

  不顾生命危险挡了箭就算了,居然还在担心因为她挡箭,这人受到责难!

  “好清穗,快是帮我想想,如何这几天逃过去!及笄礼快到了,父皇要是气了,答应给的东西不给了怎么办!”

  至始至终,“特意”被吩咐唤进来的谢肆初就是从容站在一旁。听着她和她的好清穗商量着“对策”。

  他没听那对策,走出去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怎么对谁都撒娇?

  *

  幸而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楚映枝随着宫中的人回去时,没被人看出异常。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一路的胆战心惊才终于是停了下来。

  夜色缓缓入窗,她看着流淌的月光,实在是睡不着。

  那小公子贯会入她的梦,故而她前世恨不得大半日都赖在床上。可如今她能够见到小公子了,活生生的,热乎乎的,她虽还是稀罕那些梦,却不大愿意再去梦中相见了。

  这一晚,她睡得很晚。

  *

  隔日。

  “小公主,如何几日都不去殿中了,皇上那边可是想念地紧,莫不是小公主这些天寻了新的乐趣,便是连皇上都忘了?”

  “安公公!”

  楚映枝呆愣着看着进来的安山,有些小心翼翼地向着他背后望上一眼。

  “小公主,这是看何呢!皇上这些天忙于政事,派老奴来看看小公主...”突然,安山脸上突变,上前一步关心道:“小公主这是哪处伤了?这儿怎的这么浓的药味,还有丝丝...血味。”

  “没!安公公,没!”

  “就是前些天御花园救了只受伤的兔子,那兔子长的可...”

  她在安山越发凝重的神色中停下了对兔子的“造谣”,委委屈屈将那日的事情挑拣了说:“只是肩膀稍稍,稍稍伤了些,安公公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父皇,我求了好久才求来的那些东西...若是,若是没了...”

  “那小公主再求些日子也是有的。”

  “安公公,枝枝错了,别告诉父皇...”

  安山:“...”

  终于,他被一声声硬唤得心软了,更何况小公主乳名都是出来了...

  “下不为例。便是下次要出宫,侍卫得带着。”

  “那,父皇那边...”小公主眨着眼,眸中便是写着四个大字-得寸进尺!

  “老奴只当这趟没来,其他的,小公主便是要自己做了。”

  “枝枝明白的!”

  “下不为例。”安山说罢欲出门,看见清穗赶上来塞荷包,也是不推辞。小公主这不知哪里学的做派,若不是怕伤了小公主的心,他怎会收。

  出门时,他转身看见小公主正同清穗玩笑着,看见他转身时还甜甜一笑。

  *

  又是清晨,困倦袭来,楚映枝便是欢欢喜喜睡了个回笼觉。

  梦中她掰着手指数着日子,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过小公子了!

  两整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整天,便是六秋。

  六年!

  她被这个梦吓醒,正巧见着清穗福身行礼。

  “公主,谢大人来宫中了。”

  “!”

  “他在何处?快是服侍我起来,如何在这个时候来了,身上,脸上,清穗,是不是来不及了,怎么办!”

  “来...的确来不及,谢大人此时正在殿中。”

  “哪个殿中?”楚映枝有些僵硬地下床,眸中的希望随着清穗的开口彻底碎裂。

  “公主殿...”

  “我刚刚只是被梦惊吓到了,夸张了些,清,清穗,梳妆,简单些便好。”

  清穗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一声,上前服侍。

  说是简单,也用了半个时辰。

  还隔着珠帘,楚映枝便是看见了那道温润的身影。

  她脸上便是漾开了笑,轻笑着上前。

  抬眼望去,小公子今日装扮让她熟悉的紧。一身云白色长袍配着腰间的玉穗,头顶的白玉冠毫无杂质,长身玉立,温温润润站在那。恍若空中日夜流转的云,轻柔地在这眷顾了片刻。

  “拜见公主。不知公主可有好些?”谢嗣初轻微低下头,做足了一个臣子的恭敬。

  听在楚映枝耳中,便成了:“小公子问她可有好些....”

  小公子这是在关心她!

    这个想法恰好冒出,令她忽的红了脸庞。糯白的脸上染了些红,便是连窗边吹来的风都热了些许。

  谢嗣初抬头,恰好望见这一幕。少女向来瓷白的脸染上些红,稍稍鼓起的脸和欢喜的眼神。他宽大云白袍下的手轻微动了动,心中生出微微笑意,继续说道:“臣此番前来,是前些天抓获的贼人吐露了实情,证词和搜查出来的证据皆指向宫中的一位贵人。臣不敢贸然定罪,故而此番来报给公主。”

  眼见着那鼓鼓的脸庞倏地变化,谢嗣初不由地心中轻摇头。吃人的深宫,怎的养出了这样一位公主?

  楚映枝虽猜到了小公子来定是为这事,但是真听见了,伴随着一阵微微的失望,更多的却是骨子里生起的胆寒。

  哪怕重生一世,哪怕她现在已经会凫水,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被推入水中时,浑身涌起的充斥着绝望与死亡的窒息...

  她是害怕的。

  垂下的眸,只能看见微微颤动的睫,她感受着自己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握紧。忽的,她抬眼望向了前方的人,那人直直地站在那,温柔又耐心地等着她发话。

  她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忽的想起上一世那场滔天大火。那时她正值生辰,为了弥补及笄之时的遗憾,父皇为她办了一场宫宴。那日宫中热闹极了,她也穿上了那身自落水之后再未穿过的正红色宫袍,在高座之上搜寻那抹温润的身影。

  还未等她搜寻到,突然,手中的杯盏落地而碎。抬眼,她望见了宫外被火光映红的天。浓密的黑烟叫嚣着,四处蔓延,扭曲着身子通向天边。烈烈火光映亮了半边天,渲染成通红的夜色。碎掉的杯盏沾着些许酒液,一瞬间她无由来地泪流满面。

  她不顾宫侍阻拦,拿着父皇的令牌急奔出宫。整整破开了十二道宫门,来到那通红夜色之处。御赐的承恩候牌匾轰然落地,耳边萦绕着数不清的哭喊和丧音,她看见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断壁残垣。

  天子脚下,依旧有贼人猖狂至此。

  可笑京城最为繁华之处,人声鼎沸,却贼人肆意。除去赴宴的承恩公夫妇,承恩府数百人,连带着抱恙未去赴宴的世子谢嗣初,在一夕之间,全数覆灭。

  那吞噬一切的火光亮了整整三日,生生在她心中活了一辈子。

  上一世闭眼时,她心中诉说着了无遗憾。

  却原来,只是和遗憾有关的人,一早便是成为了遗憾。

6. 第六章 她说什么“没了”?

  楚映枝颤动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下是盈满泪的双眸,像一只受惊的脆弱蝴蝶。婉转却决绝地飞向空中的流光,却在还未触及那一瞬,转眼失去生机,随后毫不留情地坠向地面。

  眼睫上的那一滴晶莹的泪,也同心底那不能言说的绝望一起,“砰”地砸向地面。

  很轻,却又太重了。

  相较于坠落,那一场入目的残垣才是困住蝴蝶的罪魁祸首。逝去的火光化作四面的丝缕,缠绕住脆弱又绝望的蝴蝶,不顾她的嘶吼,轻挑却又凝重地宣判最终的死亡。

  比起水中窒息强烈数倍的感觉从周围袭来,她恍若那坠入废墟的蝴蝶,华光溢彩,瞬间黯淡,了无生机。

  “公主?”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那废墟之中响起,托起那只看似流逝的蝴蝶。那只蝴蝶轻轻颤动了翅膀,楚映枝抬起水润的眸望向下方的人。

  恰而对上那双温柔中带着缱绻的眼,她不停颤着的双眸稍稍平静,这让她一时间有些愣住。

  心中一个声音颤抖却又坚定地出来。

  不,这不是上一世了!

  这一世她提前预知了所有的始末,便是倾尽全力,她也定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再过些时候,再过些时候便是好了。待到她及笄,她便是能去做那一切了。

  她不由得望向下方的小公子,此时他们之间虽隔着长长的阶梯,但恍若纵身一扑,便是能坠入他的怀中。

  一时间,宫殿内静得可怕。随着风轻轻吹动四面的珠帘,清脆玲珑的声音倏地响起。

  谢嗣初稍稍有些愣住,宽大的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他越发琢磨不透眼前这位备受宠爱的公主。她的眼神,总是充斥着一些他不懂的情愫。明明自己都脆弱至此,却恍若一次次,从那脆弱却又坚韧的眸光中,透着想要将他从那看不见的深渊拉起来般的渴望。

  他压抑下心中那如迷雾般蔓延的疑惑,低头轻声说道:“若是公主今日不便,臣明日再来。”

  他想,她定是怕了这些宫中阴私,才会有如此反应。如若如此,他便是不将事情说的如此细致了。待到最后确定案宗时,再细致写上便是。

  欲此时先退下,却在抬头那一刻,看见她投来的“胆怯”的眼神,他转身的动作一时间停了下来。

  只见她颤着眸子,像是恢复了般,轻声说道:“有劳谢大人了,不知那贵人是何人?”

  “公主,是宸婕妤。”

  楚映枝微微睁大双眸,口中重复了一遍:“宸婕妤?”这三个字将她从那漫天火光中彻底拉出,她捏紧手中的白鹤帕,稍稍沉默了会开口:“谢大人,还请稍候一会,清穗此时当是已经去请示父皇了。”

  她起身,向着下方的小公子走去。

  她终于稍稍缓过来些,脸上开始有些笑意。颤动的眸光也开始柔和起来,望向面前长身玉立的小公子,轻声问道:“谢大人言,幕后之人是宸婕妤,可是准确?”

  她自然是相信小公子的,只是...想多和小公子说说话。

  谢嗣初眸子稍动,透出一股不同于平日温柔的锋芒,扬唇轻笑道:“回公主,证据和证词皆在。”说罢便示意一旁的宫侍将证据呈上前。

  楚映枝拿起那方证词,眸色稍稍变化,原本就湿漉漉的眸此时更是润了些。

  待到看那处滴血的认罪书时,她的手缓缓停住。虽刚刚已是经历了一遭,但这一纸之上森森寒意,还是让她在这暖和的春日也瑟了身子。

  她抬眼望向一旁的谢肆初,嘴中斟酌着说道:“这些天有劳谢大人,如若我未料错,父皇当是会派安公公前来。算算时间,安公公此时在路上了,谢大人稍候上会,宸婕妤的寝宫…不太远。”

  她又是上前了两步,在距离他刚刚好的距离停了下来,轻微仰起头,笑着望向他。

  谢嗣初低头,不急不缓道:“臣遵旨。”

  就在谢嗣初以为她还会做些什么时,却看见她在踏步那一瞬间,停了下来,又是冲着他柔柔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了。

  一旁的清穗也是终于松了口气,跟上去小声说道:“公主!吓到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公主又是要…”

  “又是要如何?”楚映枝抛开刚刚的复杂情绪,鼓起脸威胁着面前眸中满是打趣之色的清穗。

  大有一种你敢说我敢做的“威猛”气势,清穗自然也不甘落后,在珠帘后轻声说道:“公主明知故问,谢大人…”

  楚映枝猛地睁大了双眸:“清穗还真说!”一时间心都快了些,红着脸快声否认道: “没,没了!”

  远处的谢嗣初手中的茶盏顿了下,随即垂眸细细品着公主殿上好的茶饼。

  当是下面进贡来的佳品…

  *

  楚映枝隔着珠帘,远远望着那道温润的身影。心中虽因为宸婕妤的事情有些寒意,但想到小公子,那笑又是慢慢地扬起。

  站在一旁的清穗摇摇头,公主这心思,怕是都写在脸上了。

  又是看见公主手中似乎在把玩着物件,好奇之余,定睛一看,是一支玉色上乘的玉簪。

  楚映枝也在看着手中的簪子,上好的玉色,温温润润的。当初她在一众赏赐中独独挑了它,便是因为这玉簪和小公子给她的感觉相似。

  她弯了眼,抬眸向着小公子的方向望去,隔着一扇珠帘,小公子明明低头品着茶,她却恍若撞见了那双温润的眼。

  她轻笑着起身,小心放下手中的玉簪:“清穗,也是快了,同我一起去迎安公公。”

  又是想到了宸婕妤,她眉眼之间的欢喜淡了两分,垂眸之间带着些疑惑:宸婕妤为何要害她?

  清穗应声:“是,公主。”

  两人出门那一刻,果真遇见了缓步而来的安公公,楚映枝忙迎上去。

  “安公公,父皇那边如何说?如若宸婕妤真的…”

  她有些委屈地说道,若是宸婕妤是真的,便是谋害了她两世…上一世她因为落水,错过了及笄礼,身体也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虚弱。

  “是,是,我的小公主,皇上这不是派老奴来随着小公主去一趟了嘛。”说罢安公公看向躬身的谢嗣初:“谢大人无须多礼,此番谢大人有功,待到处理完后,烦请谢大人同老奴回去复命!”

  “多谢安公公。”

  *

  到了宸婕妤的寝宫,一众人的神色都稍稍变淡了些。

  为首的宫婢突然见了安公公,惶恐行礼的同时忙教人向里通报,却也无一人敢拦住他们径直向里行。

  她家娘娘虽有个婕妤的称号,但是已经多年不得圣宠,便是连那御膳房的奴才都能踩上一脚,这几位…如何都得罪不起。

  楚映枝攥着帕子的手轻颤,她不是没有见过宸婕妤,但是知道了她是谋害她落水,欲害她身亡的幕后凶手,她浑身都是冷意。

  走在身后的谢嗣初看她这模样,温柔一笑。

  不由得再次感叹,外界传言倒是为真。小公主果真受宠,在这满处藏着阴私的皇宫,竟还能保持住如此单纯的性子。

  连着再“轻微”不过的恶意,都能让小公主颤了身子…

  几乎是瞬间,他深了眸。

  那为何,那时她又会义无反顾地扑上来呢?

  胆小甚至有些怯弱的小公主,为他挡箭时却比谁都勇敢。

  楚映枝自是不知道谢嗣初的心思,帕子被攥皱了。又想着此时小公子正在她身后,她才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了。

  轻松一口气,她细细打量着宸宫,千言万语只化为四个字-有些寒酸。

  她眼底的疑惑更甚。

  在父皇的治理下,国家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上供和税收之下,宫中处处皆是华贵富堂,堂堂婕妤的宫殿,怎会连件值钱物件都瞧不见?

  待见到宸婕妤时,她便更是讶异了。那方攥了一路的帕子也被悄悄松开。

  眼前的人,面容憔悴,一身素白的衣裳,发髻上更是连一只珠翠都没有,脸上就是粗粗扑了层粉,在这午时的日光下,人也显得单薄至极。

  虽是如此,她还是轻退后一步。

  便是这人害了她两世?

  楚映枝仔细端详之际,无人敢扰。

  过了许久,她抬眸,湿漉漉的眸子望向对面的人,语气轻轻说道:“宸婕妤,我极少在宫中见到你。”

  那女子未想到公主先出口的是这一句,嘴动了动,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恍若浮萍。

  楚映枝手中的帕子又是攥紧,声调却还是如往常般软:“宸婕妤,为何,为何要…派人做这些?”她口中“谋害”两个字转了又转,最终变成另一句:“婕妤,父皇很宠爱我,若是,若不是婕妤做的,婕妤…”

  一旁的安公公见小公主实在有些惧怕,适时补充道:“婕妤,可是下面那贼人随意污蔑,向上禀清,定是还婕妤一个清白!”

  宸婕妤垂眸,捏着的那张认罪书的手不停地颤抖。楚映枝柔柔的目光让她想起那个人,她突然低声嘶吼起来,一下子撕碎了手中的认罪书,随即向着距离最近的楚映枝扑过去。

  不知何时,她从怀中拿出了一簪子,周身散着寒光,直直向着面前那位矜贵的小公主刺去。

  楚映枝眼眸睁大,寒光在她面前闪过,绣着白鹤的帕子堕入泥土。她不合时宜地望向对面的谢嗣初。

7. 第七章 她在威胁他?

  她望见了一双温柔又平静的眼,恍若世间所有事情最终都只是无波无澜。

  谢嗣初轻笑着扔出了手中的纸扇,而就在那钗子将要刺入的前一刻,宸婕妤握住银钗的手被纸扇猛地打中,手中的钗子“叮咚”一声落地。

  宸婕妤却还不死心,气急败坏,欲捡了钗子再来。

  谢嗣初已是飞身而来,挡在了她面前。她紧张的一下攥住了小公子的雪白的衣袖。

  周围的侍卫也“哐当”一声,剑齐齐出鞘。她颤着眸子望过去,宸婕妤的思维似乎被这突变扰乱了,那只好不容易拿起的簪子“叮咚”一下落地。

  她不再向后退,心中松了口气,原本抓住小公子衣衫的手也缓缓放下。带刀侍卫也趁机上前,将宸婕妤一把架住。

  她停留在原地,与宸婕妤四目相望。她无端读出了一股悲切,但是地上那闪着寒光的钗子又是如此地让人森寒。

  她突然不知要做些什么,她明明抓住了谋害她的贼人,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脸色的仓皇。

  她无措地望向了前方的谢嗣初。

  他原本平淡地看着前方,长身玉立,在这天光中,清俊儒雅。在看见她的视线之后,眉梢轻挑,温柔地看着她。

  楚映枝稳住身子,心中的惧意稍稍褪去。相较于那森寒的恶意,小公子随意的一个眼神,反而更能牵动她的心怀。

  一旁的安公公从始至终都“纵容”地看着一切,在那只银钗差点刺中小公主时,神色变得晦暗,却又在小公主转过头的那一刻恢复常色。

  他心中轻叹,小公主,这些年被“保护”地太好,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怯弱的人,活不下去。

  只是,他冷眼望向地上的宸婕妤,问道:“公主,老奴这边将人带去皇上面前了。公主可要一同前往?”

  楚映枝刚想答“好”,肩膀上的疼痛刺醒了她,她从地上拾起那方白鹤帕,摇了摇头。

  “安公公,便是…如实禀告父皇吧。”

  说罢,她看向了面前的宸婕妤。

  只见宸婕妤一声素白衣裳沾了些灰尘,被两个侍卫重重按在地上。恍若一朵在尘土中被碾碎的花。连最后的芬芳都与这尘土混杂在了一起。这怕是身为宫妃的她一生也未有过的屈辱遭遇,但楚映枝从她的眼中,并没有读到足够深寒的怨恨。

  她犹豫着上前,手颤了颤,凝望着面前这个害她两世的人。最后轻弯腰,用那方帕子轻柔擦了擦宸婕妤脸上豆大的汗珠。在宸婕妤眼眸抬起之际,她轻声将刚刚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

  “婕妤,为何?”

  宸婕妤深深地望上一眼,脸上的苍白更浓厚了些,哑着嗓子颓废说道:“因为什么?大概是嫉妒吧,小公主,你这无上的宠爱,可知惹了这深宫多少人的妒忌。”

  说道最后,诡异的平静之中透出些许幽怨,竟是又重复了句:“小公主,这无上的宠爱!你可知惹了多少人的妒忌!”

  谢肆初温柔的眸子轻轻抬起,望向前方的楚映枝。

  只见她轻眨着眸子,眼神复杂,又带着几分同情,注视着面前的宸婕妤。

  那一方白鹤帕最终还是被丢弃,飘转之际竟盖到了宸婕妤身旁的华钗上。

  那支宸婕妤刚刚用来刺杀楚映枝的华钗。

  看着一众人远离,谢嗣初不动声色拾起那方帕子,和帕子下包裹的华钗。

  他眸色复杂望着前方纤细的身影,一身水粉长裙绣着荷花,行走之际发髻间步摇纹丝不动,迎面当是对上她流转含笑的眸光。

  摩挲着那支看起来极其锋利的华钗,用了七分力,边沿处竟是连手指都划不破。

  谢嗣初那双笑意敷衍的眸微微垂下。

  “果真如此呀…”

  这只钗,两面都是钝的。

  只是,宸婕妤话中深意,那位小公主,怕是毫无察觉。

  宸婕妤怕只是被推出来的棋子,幕后之人,此番却是查不得了。

  是谁呢?

  婕妤竟都成了被随意舍弃的棋子...

  谢嗣初哑然,眸色渐而发深。那弯从水中爬出来的湿漉漉的月亮,随时…可能被水草再缠回水中。

  但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静静站在那,思索了很久。

  小月亮呀…

  谢嗣初随意一笑,像是要将心中那些稍显杂乱的心思都抛出去。前面的宫人轻声提醒着,他轻微点头,起身欲去寻安公公。

  这桩案子到这里便是结束了。

  想起刚刚那侍卫对婕妤的态度,竟是毫不留情将婕妤直接按倒在地。他眸色不禁深了些,固然知道小公主受宠,但是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若是没有皇帝的指令,安公公和侍卫如何敢如此大胆行径。

  便是婕妤真做下谋害之事,如何连脸面都未留上两分?当真是盛宠...滔天。

  到了转角处,他抬眼,撞见了一双弯弯的眸。

  他宽大的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如潮水褪去般余下些许温柔。一双丹凤眼轻挑,眸光恍若流彩,直直向着前面娇笑得弯眸的小公主而去。

  “拜见公主。”

  “谢大人!”楚映枝看着他周身余下的些许清冷,心中不禁一动。小公子相貌生的极好,温柔时眼神缱绻,恍若一张绵密的网;而清冷时双眸微垂,恍若九天之上的谪仙。

  虽是知晓自己有些奇怪,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恍若一个登徒子。

  可,可,若是小公子,她便是当了那...登徒子,又如何?

  她可是公主!

  谢嗣初自然不知道她在胡想这些,只是轻笑着她已而染粉的面庞,轻声说道:“公主,若是无事,臣便是退下了。”

  楚映枝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却是向前一步。话也变得轻而柔:“谢大人,隔得近些,你能嗅到血丝味吗?背上的伤口虽是结痂了,但若是贸然去到殿前,父皇发现了便是要遭殃了。”

  谢嗣初抬眸,始料未及,望向她。

  这是...威胁?

  她柔着一张脸,恍若被研细的花,水粉的长袖轻微摆动。他心中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淡淡的。好似有些失望,他便是直直向着小公主望了过去。

  嘴中也淡淡道:“臣有罪,这便随公主面见皇上。”

  这话说的实在无理,楚映枝急忙反驳道: “胡说,谢大人才没有罪呢!怎的就要去禀告父皇了,我就是担忧父皇发现,这才让谢大人...”

  后面几个字实在说不出,她也发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安公公那边唤我告诉你,父皇那边明日再去复命便好。”

  她心中委屈了几分,面上便是表现个透彻,刚刚弯弯的眸此刻便是水润了起来。嘴中的话也越发赌气:“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那我那时何故去挡...”说着说着越发委屈了起来,“那处结痂了,坑洼坑洼的,丑丑的,若是留下了疤痕...”

  谢肆初:“......” 

  他心中叹口气,终于经受不住她一句比一句撒娇的话,眼见着那双眼泛起了微微泪珠,话语间的委屈更是已经溢出来了,他无奈般轻哄般说道。

  “不会的,不会留疤的。那日让公主拿回去的药膏,每日可有按时涂抹?”

  楚映枝乖乖点头,眼角的笑偷偷藏住,嘴上依旧委屈道:“有按时涂抹,只是几日下来伤口处反而更加狰狞了...”

  她看着面前为她细细解释的小公子,眼眸又是弯了起来。他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的心思却不由分说飘到了别的地方。

  自然,也是与小公子有关的。

  她轻轻眨着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步,两步...只有三步!若是她能够...

  这般想着,她轻轻向前迈了一步。

  待到再抬起眼,一双温柔的眸捎带着些许疑惑望着她。她面色不变,等着那一句:“公主,近了些。”

  她只是想要离小公子近些,再近些,待到小公子说了那句话,她便是立刻退后!

  一个眨眼,两个眨眼,没等到!

  她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谢肆初,心中那面鼓又是不合时宜敲了起来。

  “公主...”

  终于,温柔却无奈的声音传入她耳朵,这一刻羞红的便不止是脸了。她感觉自己浑身都红了个透彻,便是这御花园最娇艳的花也不及她。

  遇上小公子,她便鬼迷心窍!

  她轻眨眼,想要缓解些,却是一时间忘了退后。待到反应过来时,眼前人的眸子已经带了些打趣的笑。

  嘴中的话也是让她反应不过来,“公主,若是无事,臣便是先退下了。”

  “...好。”

  她有些呆住,径直应允。待到谢肆初身影远去时,这才反应过来。

  糟了!

  她望向手中原本欲送出的平安扣,葱白的手指将其轻轻按住。

  那方温润的身影此时已经是寻不着,可她心中却是久久安稳不下来。

  平安扣此时恍若发烫,她做了平生绝无可能之事,快着步子,欲追上半刻钟前离去的小公子。

  一旁的宫侍见着匆匆的贵人,都只管行礼。见着小公主身旁没有奴仆,头更是掩低了些。

  前些日子宫中便是传遍了,小公主不知何故竟独自前往那无人居住的宫殿,还不小心落了水。

  这段日子人心惶惶,如今竟又见小公主独身一人,惶恐之余忙唤人去公主殿寻人。

  *

  楚映枝到底是没追上,最后爬上城墙,望着那道出宫的身影。微微喘气之时,攥紧了手中出宫的令牌。

  清穗的声音也从后面响起,她再次望向那方远去的身影,知道已是来不及,怕是只得另寻时机。

  只是她没想到,时机来得如此快。

  回到宫殿后,她接过清穗手中熟悉的金粉簪花小楷名贴,撒娇道:“清穗,帮我备上衣裳!”

8. 第八章 她又是听见了?

  两日后。

  楚映枝听着沿街的喧闹,心中的紧张不由得缓解了些许。

  此番长公主名贴中言,上次宴会因为“偶发”之事,中途便是散了。此番便是要弥补,故而十日后再举办一次。

  如若这番,受到邀约的人当是一致的,小公子也定是被邀请了!

  她望向手中的平安扣,原就是暖玉,此刻不知是否心境作祟,她只觉得烫的厉害。

  清穗攥紧手中的帕子,眼神带了些忧。大楚民风开放,民间男女若是有意,便会彼此送上信物。

  这平安扣,便是最常见的信物之一。但她之所以忧心,并不是因为公主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的心思。

  而是...她想到那个端方有礼的世子,眼神凝了凝,公主欢喜如此温雅君子,她并不奇怪。只是,她未想到这欢喜竟会来的如此热烈。

  无论是公主为之挡下的那一箭,还是今日将要送出的特殊含义的平安扣,都太过了些...

  马车渐渐停在长公主府前,清穗掀开车帘。楚映枝顺着掀开的帘子望去,一眼便看见一道雪白的身影正从前方的马车下来。

  几乎是瞬间,她便是放下了面前的帘子,脸色开始变化起来。手中的平安扣开始发热,若不是此番前来是为了见小公子,此时她便是即刻想转身离去。待到帘子被放下,她一向娇俏的容颜变得有些冷,又透着些许委屈:“清穗,她何时回来的京城?”

  清穗忙向前望去,见到那道雪白的身影,心中一个“疙瘩”。那道雪白身影,正是安柔郡主,儿时公主与她结了怨,直到现在,两人关系都僵的厉害。

  便是看见了,都要掐起来的。

  她轻叹口气,最大的问题是,她家公主,还掐不赢。

  安柔郡主,是安阳王唯一的女儿。而安阳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安柔郡主自小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不同于公主软糯的性子,自小安柔郡主便很是...明媚。但凡有些错事祸事,总喜欢往她家公主头上推。

  虽说论宠爱她家公主可能更胜一筹,但是公主的性子让她从小受了不少委屈。故而即使公主长大了些,也总是想避着这人。

  楚映枝沉默地望着手中的平安扣,只觉得脑袋疼的紧。

  “公主,不若我们先回去?”清穗小心翼翼试探着。

  “...”楚映枝捏着平安扣,透着帘子向前望去,缓慢又艰难地吩咐道:“转头,回宫,长公主那边清穗你派人去回复一声。”

  却是不等马夫转头,交谈的声音便是传入了帘中。

  “嗣初,前些日子我才回到京城,没想到今日便在长公主的宴会上与你相遇了。原本爹爹打算过些日子再带我去拜访谢伯伯的。”

  “待到回府,在下定是传与父亲。”温柔的声音恍若春日的柔风,连带着那微微的鞠躬都显得君子仪态。

  “嗣初,怎的如此生疏...”娇俏的打趣声随之响起,安柔脸上的笑意毫不作假,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

  透过帘子,楚映枝呆呆看着安柔顾自挽上去的那支手,转眼委屈的低下头:“清穗...”

  清穗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心猛地一跳:“公主,不若我们先回宫。”

  “清穗,她挽住了谢大人的手...”她呆着眸子,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有些失落地继续说道:“谢大人也没有...移开手,她来日还要去拜访。”

  说到这,手中的平安扣被默默扣紧,她突然不想走了:“不,清穗,我们不走了...”

  外面的马夫早已得了命令,待到前方的马车离去后,正欲掉头。里面却传来清穗清脆的声音:“暂且停下。”

  楚映枝在清穗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有些沉默地望向长公主府的大门:“清穗,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前些天太子不是给公主来了信件,那随州的水患还需上半个月。若是恶化一些,几月也是有可能的。”

  楚映枝叹口气:“若是哥哥在就好了...”

  清穗从刚刚的气氛中缓解出来,闻言不禁笑道:“便是太子回来了,国事如此繁忙,这趟也得公主自己来的。”

  楚映枝不禁反驳道:“才不会!若是哥哥在,定是会陪我来这一趟。若是哥哥来了,安柔便是不敢做那些。”

  “好好好,我的公主,但是太子此刻还在千里之外的随州,这宴会,公主您是去还不是不去。”

  “去!”楚映枝鼓起脸,轻轻“哼”了一声。

  清穗被她这小孩意气逗得发笑,柔声哄了两句,搀扶着入宴。

  穿过庭院,便是听见轻笑打闹声。高座之下,一众公子小姐分席而坐,但相距并不算太远。楚映枝望向最上方的两个位置,心中一跳,她倒是忘记这一段了。

  “清穗...此时走还来得及吗?”楚映枝微微侧身,小声说道。

  她自小不参加这种宴会...若是宫宴,先不说她多半在帘后,即便是在人前,上面有父皇母后,她开宴后便能够离开。如今被安排在最高处,她实在不喜欢。

  清穗无奈摇摇头,非常肯定地说:“来不及。长公主如此安排合理,位置并非随意安排。”

  一道尖细嗓音响起:“映枝公主到”,全堂安静了下来。

  公子小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较少见到的小公主,微微行礼后低声私语起来。

  楚映枝感受着多人投来的目光,一瞬间便是有了逃离的想法。可上面的长公主正冷冷看着她,面前的宫侍正弯着身子待她上座,那一道温润的眸光也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驱赶走那股不适感,走向高座。

  一个冷冰冰的美人望着她,连着嘴角都看不出一丝欢意。只是在她快要落座时冷冷说道:“映枝。”

  她不适地点头,不敢教下面的人瞧出自己的无措。她自小便是怕这个姐姐,从小她便是一张冷冰冰的脸,无论她如何亲昵,面对的都是一张冷冷的脸。

  她儿时还会软软唤一声“阿姐”,如今点点头便算是回应了。

  如若不是为了小公子,她定是不会来这些个宴会的。更何况是长公主举办的。

  宴会只是聚上一会,不过一会,大家便是各自散开了,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怕教身旁的冷美人瞧出什么,整个席间她不敢瞧小公子一眼。待到人群四处散开,她心中也终于欣喜了些。

  欲先离开庭院,去寻小公子,却听见一旁的长公主开口说道:“映枝,过些日子便是及笄礼了,准备好了吗?”

  她柔柔点点头,有些不敢看向这个不太熟悉的姐姐:“嗯,映枝准备好了。”

  心中却嘀咕着:“及笄礼日子都是定下了,该有的东西下面的人自是会安排好,她有什么好准备的?”

  “那便好。”

  尴尬的对话止于这一句,冷冷淡淡的语气陪着冷漠的脸,楚映枝心都寒上不少。看见长公主离去的身影,心中又是叹上一口气:“真难!”

  然后,更难的事情就出现了。

  依旧是那片隐蔽性极强的桃花林...

  楚映枝面无表情地眨眨眼,听着前方少女大胆的示爱,心中有些复杂。

  这声音又柔又娇,尾调还有些江南的软,一听便是柔安郡主的。

  而安柔嘴中的“嗣初”,除了她的小公子,还有谁!

  那一声声欢喜听在耳中,先是教她羞红脸庞,随后便慌忙逃离现场。清穗倒是不像她般无措,只是无奈地看了看这片隐蔽性太强的桃花林。

  心中想着:如若下次再来长公主府,她如何都不让公主来这。

  疾步而出,楚映枝也顾不得有无声响,只是心中那阵羞过了,反而闷的紧。弯弯的眸微微闭上,嘴角下垂,整个人都透出“生人勿扰”的气息。

  在一处亭中坐下时,她用手撑起头望向远处的桃花林。

  “公主,不若我们回去寻谢大人。”清穗无奈说道,那两人但凡换了一人,公主都不会是如此反应,却恰恰是那两人。

  “清穗,你说他会喜欢安柔吗?”楚映枝细细说着,还不等轻穗回答,便是自己补充起来:“安柔虽然对我有些坏,但是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很好的模样,就连父皇也喜欢她。便是在宫中也常常能听见安柔郡主的美名,阿姐...长公主从小不太理会我,却对她笑过。刚刚她牵住谢大人的衣袖,谢大人也没有甩开...”

  “公主,那我们不若回去,公主便是知道了。”

  楚映枝乖乖摇摇头,嘀咕道:“清穗,那样不好,不能那么做。偷听这种事情是不好的,即使那人是安柔...即使那人是...”

  说到这,她突然说不下去了。这个“即使”放在小公子身上,是如此苍白。她才不是因为这个离开的,而是她有上一世的记忆。

  安柔所嫁之人,并非她的小公子。

  小公子,弱冠之年葬于大火,终生未娶。

  所以她不怕,只是为什么心还是“颤动”的厉害?她说不准。

  这些话无法同清穗说,她只能独自消耗心中那些突兀的情绪。她想起那只拉住小公子衣袖的手,微微的酸意恍若要泛滥。

9. 第九章 她喜欢我?

  被念叨的谢嗣初微微看了一眼桃花林,心下一动,不过目光只停了一瞬,便收回了。

  虽桃花瓣瓣遮人眼,但那一抹藕色衣角,已经足够让他知道来人是谁了。

  面前的安柔还在细细说着什么,他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一向温柔的眼神也散了两分,粗粗听着她“叙旧”。

  安柔面色羞红,这难得的两人相处机会她自然不愿意放弃。从儿时开始说起,便是那只有两三天的相处时光,也被翻来覆去地咀嚼。

  看着面前的人一副“耐心”样,她低下头,娇羞地递出手中的玉佩。

  这可是父王前些年送给她的生辰贺礼,便是整个大楚也寻不到几块成色如此好的玉佩,用来送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谢嗣初定定看了会玉佩,抬头轻笑道:“如此贵重,在下不便收下。”

  安柔惊诧抬头,意外他竟然没有接受这玉佩。语气不免难听了些:“谢嗣初,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谢嗣初微微一笑:“是玉佩,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那你这是拒绝我?”安柔眯着眼,面上的羞红陡的散去,只留下些许阴狠。却又像是觉得这样太暴露了些,脸上带了笑再问了句:“谢嗣初,你可想好了,这方玉佩接了...”

  “不接。”

  谢嗣初轻笑着说道。微微垂下头,掩饰住冷冷的眸。

  安柔自小深受宠爱,如何受过此等委屈?

  不由得气急败坏扔出了手中的玉佩,恰好砸在一棵树上,红缨牵扯住枝干,一时间竟也没有落下碎成几瓣。

  “哼,谢嗣初,今日之事...”

  “郡主放心,嗣初定然守口如瓶。”谢嗣初又是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模样,笑意缱绻望着前方波涛磷磷的湖水。

  安柔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气急败坏,却又知道无可奈何。

  脸上闪过一抹难色,若不是爹爹让她前来接近谢嗣初,她如何会来?谢嗣初这一张脸的确能够教人迷惑心智,但是也仅止于此,她生来金枝玉贵,什么东西得不到?

  “哼。”转身那一刻,安柔的脸也恢复如常,念着那许久没有见过的小公主,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谢嗣初暂时动不得,那便是去那软包子楚映枝那儿找点乐趣好了...

  *

  谢嗣初看着安柔的身子没入桃花林,又是想到那抹藕色的身影,轻笑了笑。

  ....她怎么每次这种时候都能赶上?

  想起御花园的那一幕 ,他的眸色深了深,随意选了个与安柔相反的方向,随意走着。不爱去热闹的地方,便是寻了些偏僻的位置。

  忽然一阵交谈声入了耳。

  “清穗,面上总是吹过些风,那边是一片湖吗?”楚映枝眨着眸子,心不在焉地问道。

  清穗点头:“公主,是的,桃花林东面有一片湖。公主可是要去观上一观?”

  话刚出口,清穗就知道她糊涂了,连忙请罪:“公主,是奴口无遮拦。”

  楚映枝轻轻摇摇头:“起身吧,只有我们两人在,无须如此行礼。这风扑在面上,倒是舒服的紧。湖本身没有错,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不接近湖边,你且去帮我拿些果子酒来。”

  清穗面露难色:“公主,清荷今日告了假,若奴走了便是只剩公主一人,奴不能留公主一人在这。”

  她微微抿唇,知道清穗说的在理,一时间情况有些焦灼。突然一阵温柔的轻笑声响起:“见过公主,臣误入此处,无意听得,若是公主允许,臣这边去帮公主寻果子酒。”

  谢嗣初温柔看向面色恹恹撑着手臂的楚映枝。

  清穗忙行礼:“谢大人安,怎可让谢大人去寻果酒。若是谢大人能够稍稍同公主闲聊两句,清穗这便去寻果酒,不过刻钟便是能回来。”

  谢嗣初轻笑:“这般也好。”

  楚映枝愣愣听着这一唱一和,直到清穗离去时才反应过来。

  那这里,便是只有她和小公子二人了?手中的平安扣突然开始发热,她快速将这多日未送出的东西藏进袖中。

  见着小公子面色如常,想着应是未看见,不免得轻轻松了口气。

  却不料,下一秒,小公子温柔的声音忽的传来:“公主,许久未见。”

  她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安柔拉着他衣袖的那一幕,嘴上顿了顿,最终轻声说道:“不久,两日罢了。”

  谢嗣初一愣,稍稍一想,便是知道了因为何事。

  因为安柔郡主?

  但是安柔郡主的事情他如何向她解释?又为何要解释?

  他便只是如往常般温柔说道:“是在下唐突了,若是公主不喜,待刻钟后清穗便是回来了。还望公主见谅,清穗回来之际,在下便是离开。”

  他眼中满是缱绻的笑,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公主,便是有那一箭之恩,但又如何呢?他自小习武,如何会躲不过那箭。更别提幕后之人,其目的也只是为了警告,并不是为了取人性命。

  刚刚也不过安柔一番虚伪地只差将意图说出来的话,她为何要气?

  本该这般想着,但是为什么心中会有一种微微下坠的感觉?

  他不知,但他觉得无须知。

  楚映枝原就是嘴上倔强一句,猛地听见小公子的回复。一股委屈瞬间就涌上了心头,嘴上也就变得更加倔强:“本公主允了。”

  谢嗣初温柔笑着,对这浅薄话语的小孩意气“不屑一顾”。

  原本就该这样等着她那婢女来,他再行退下便好。

  但是,身旁响起轻微的呜咽声,他转眼望去,竟是看见小公主红了眼眶。

  她是不是也太爱哭了?

  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细细看上一看,却见她那双颊都是哭红了起来,脸上的笑突然就挂不住了,他少见地有些慌乱,寻了身上的白帕递过去。

  楚映枝委屈极了,才不顾这些,一把转了身子。她自小便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此番抽泣本非她心,她如何愿意教小公子看见她这模样。

  但是泪珠还是一滴一滴地落下,轻微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不由得心中更是气了些,抽咽便是越发急促,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无用极了。她起身便是欲离去,总归先是逃离这尴尬的处境。

  却不料起身那一刻,袖口中的平安扣直接落向地面。

  心中一急迫,脸上的泪都是不流了,她急忙弯身去接住。这暖玉若是砸向青石板,十有八九便是要碎掉了。

  身子一踉跄,平安扣是接住了,整个人却是向后倒去。

  “啊!”

  谢嗣初显然也没料到这一茬,却是来不及犹豫,急忙一个转身接住向后倾倒的楚映枝。

  紧隔春日轻薄的布料,腰肢柔软的触感让他的手颤了颤,微微的温度恍若灼热。他眸色稍深,极快放开了惊魂未定的小公主。

  刚刚才闹了不知哪里的脾气,此时楚映枝只觉得脸有些发烫,虽然梦中她与小公子一再相遇,但是如此亲近...便是那放肆的梦中都不曾有。心中生出的丝丝酸意,也在此刻随之消散。

  经由这一遭,气氛缓和了不少,那平安扣也暴露了个彻底。

  谢嗣初眼神只是停了一瞬,便是了无痕迹地转开。面上还是如往常一般端方平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向来如死水般的心,被扰乱了。

  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的乱,那支箭染红了怀中那个人的衣衫,也染湿了他的心。

  平日他尽力将那种想法压了下去,但是就在刚刚接住小公主的那一刻。

  压不住了。

  他一向温柔的眸子冷了冷,月白袍下的手微微握紧,此时那纷飞的桃花瓣变得如此扰乱,让他心久久不能静下来。

  他知道他需要稍稍静上一会,但是有人明显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楚映枝一狠心,直接将那平安扣坦露出来,带着羞意怯怯说道:“这是...玉佩,答谢你在水中的救命之恩。”

  谢嗣初望向玉佩,和玉佩下白皙细嫩的手。

  他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

  他第一次褪下了眼中的温和,缓缓地,缓缓地冷了眸子,随即抬起眼望向面前怯怯的楚映枝。

  捧着那方平安扣的手轻微颤动着,恍若彰显着主人的紧张。从藕色轻纱中透出的皓腕,白糯之中是微青的血管,脆弱极了,也美极了。

  他的心乱了,压不住了。

  就该,就该...弃了。

  面对着怯怯羞羞的小公主,他的嘴张了几次,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如此贵重,在下不能收下。”

  他想,他从未如此“冷漠”。

  果不其然,楚映枝捧着玉佩的手僵了僵,怯怯的声音随即响起:“谢大人,这是...”

  “平安扣”三个字还未说出,便是被打断了。

  谢嗣初袖中的手握到指骨发白。

  他不能让她说出那三个字,故而他打断了她。他沉下眼,冷冷说道:“是玉佩,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是,是...是平安扣。”楚映枝抬起眼,怯弱如她,在明知被拒绝后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

  “是平安扣。不是别的玉佩,是平安扣。谢大人,你知道吗?按照民间习俗,若是女子送男子平安扣,便是欢喜他。”

  谢嗣初本就装作冷漠的双眸凝住,抬眸那一刻眼中多了无数复杂。他千算万算没预料到,他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小公主委屈万分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谢嗣初,我喜欢你。”

  那方白玉平安扣又是被捧到了眼前,谢嗣初赫然松开了握得发白的手。刚刚的冷漠恍若昙花一现,他尽数将其揉碎,随即如碎片扎入骨肉。

  他轻笑着望向眼前满眼含羞的小公主。

  他轻笑着,拒绝了她。

  他说:“公主,这是玉佩。”

  楚映枝一瞬间失了魂魄,呆呆望着面前如往常般温润的小公子,心中疼的厉害。

  到底,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她明明感觉到了,小公子当也是欢喜她的。她张张口,最后艰难地问出了那句话:“那我改日送谢大人一方平安扣可好?”

  她可可怜怜地说着,语气中带了些不自觉的哀求。脸上长长的泪痕言说着她什么都明白,嘴中却倔强地不愿承认。

  那方白玉平安扣随着下面的手掌一同颤动,像是知道即将被抛弃的命运一般,呜咽着。

  谢嗣初望着远处缓缓而来的人影,淡淡的温柔恍若偏偏的刀,直直地扎在楚映枝的心上。

  直到清穗回来,她依旧愣在原地。

  小公子最后说:“不必了,公主送的每一方玉佩,都不能是平安扣。”

. 第十章 她该哭红眼了吧?

  转身那一刻,谢嗣初脸上的轻笑全然褪去,只余下脸上数不清道不尽的淡漠。他闭眼,眼前满是血色,从推开那扇门的那一刹那起,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或深或浅的血痕。

  他不由得又是轻笑了出来,听不出悲切却恍若哀鸣,再睁开眼时,恢复了往日的缱绻。

  那湿漉漉的月亮从湖中爬起,飞身一跃,入他怀中。

  可即使是落了水的月亮…

  他一身血污,也该离远些。

  *

  清穗回来时,便见着了呆愣住的公主。

  那方平安扣依旧颤抖着,卧在公主白嫩的掌心,即便是上好的暖玉也失了几分光泽。清穗心中一“疙瘩”,心中着急嘴上却说不出话。

  楚映枝垂着眸,看着泪珠轻轻砸在青石板上。

  瓷白的脸此时苍白的紧,轻轻眨眼时恍若一碰便碎的花瓶,阳光刺眼地照来,许久后她终于将手掌合紧。

  那方平安扣沾了泪,握住那一刻,粘稠的触感向她袭来。她细细回想着小公子那几句话,随即听见自己颤抖的语调:“清穗,是这方平安扣太普通了吗?”

  无须清穗回答,她顾自摇了摇头,随着低下的眸子,她的身影开始苍白起来。

  清穗不敢随意回答,只能守着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面囚住了她的公主。

  她也不知为何谢大人要拒绝如此好的公主,但她知道感情之事不可强求。想到这她突然停了下来,慢慢收回前面那句话。

  公主身份特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眼见着公主要被悲伤完全淹没,她说出了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令她后悔至极的话:“公主,及笄之后,皇上许诺的及笄之礼,谢大人...拒绝不得。”

  后来她总是在想,如若她当是没有说出这句话,是不是后来那些事情便不会发生...

  但此时的她不知道,只是不忍心小公主再红了眸子满眼是泪。

  楚映枝握着平安扣的手轻轻收紧,红着眼眶沉默地向清穗望去。在那一方天色中,微风柔和,桃花瓣瓣,她的心却开始挣扎和坠落。

  她回到那个御书房的午后,那天她犯了些错,正被父皇罚着在御书房研墨。

  父皇见她一直委屈巴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谈起了她日后的婚嫁。公主婚嫁,不同于常事,但是父皇就恍若民间关爱女儿的父亲一般,细细同她谈论着。

  最后,父皇给出了旁人想不到的许诺:“映枝,你是朕最疼爱的小公主。待到及笄礼成,朕便按照映枝心意为映枝择婿。若是映枝有了欢喜的人,父皇便是一旨圣旨赐下,看哪家公子胆敢不从!”

  父皇从不骗她,她拥有了这世间绝大部分女子都绝无可能拥有的权利。

  那为何她前世没有这么做呢?

  她轻轻笑了笑,明明眼中含着泪,却有了一丝清醒的意味。

  清穗所言之法,可行极了。

  圣旨,谁敢不从?

  可那前世都未做下的事情,这一世她也做不出。她的小公子,属于这世间的清风明月,拥有较星河更温柔的缱绻。

  她那顾自生长的占有欲,不能化作囚|牢。

  若不是两情相悦,这一切便毫无意义。

  那样的拥有,毫无意义。

  将那方平安扣收入囊中。她任由清穗帮她擦拭脸庞,待到一切都是恢复如常,她起身之际却踉跄了些许。

  这些话说不得清穗听,她此时便只想回宫。回到前庭定是会再遇上小公子,哭过的喉咙有些嘶哑,说出来的声音极轻:“清穗,我们从后门出去,回宫吧。”

  肩膀传来微微疼痛,她颤着眸子想着日后的事情。这些天她被自己的心思冲昏了,重生一世她是为了救小公子。

  而不是,而不是...逼迫他。

  思极那场大火,虽然是两年后的事情,但是她心中已经开始惴惴不安。待到及笄之后,有些事情她也应该准备起来了。

  这般想着,刚刚的情绪又是下去了些。

  只是在某个角落,水珠从赤红的屋檐沿着砖瓦落下,一下一下。

  她思绪纷杂,转角之时,突然看见了方雪白的衣角。顿然停住之时,她抬眼望向面前的安柔。

  只见安柔嘴角携着讽刺的笑,眼中含着满满的恶意,先是装模作样向着清穗挥了挥手:“清穗,你先退下,我有些话要同...映枝说。”

  楚映枝抬头,袖中的手已然握紧。

  清穗自是不肯,但是嘴上不能反驳,一时间便僵在了原地。

  她心疼地看向小公主,果真见她的身子已经微微发颤。

  她知道,公主在害怕。

. 第十一章 他不能再成为我的遗憾。……

  “清穗,如今便是我都唤不动你了?”安柔轻笑着,刻薄从眼中直直向楚映枝而出。

  楚映枝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她知道,安柔这话,是讲给她听的。她原就茫然的心此时更加变得更加苍白。

  但是不能再牵连清穗了,见安柔轻笑一声,她赶在安柔责罚清穗之前命令到: “清穗,退下。”

  清穗不忍:“公主!”

  楚映枝垂下眸:“退下,如今便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安柔在一旁欣赏着这一出好戏,倒是“主仆情深”呀。

  随着清穗退下,安柔脸上的最后一丝柔和也消退了。脸上漾出恶意的笑,上前一步看着瑟缩着身子的小可怜。

  从前的记忆太深了,楚映枝完全忍不住身体的颤抖。随着脚步的一声声靠近,她的心跳声越发急促。她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那是一方昏暗的宫殿,她的娘亲只是个被父皇无意间宠幸的宫婢。

  不过恍若露水般的一夜,却为她的娘亲遭来了数不清的祸端。

  她从未见过她的娘亲,自有记忆起便生活在安禾宫的小殿中。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欺凌,但是应着她公主的身份,那些人都只敢暗中克扣几分。

  直到安柔入了宫,她成为了安柔的...玩具。

  猛地抬起头,安柔一双恶意的眼毫不遮掩,她听见安柔肆意地说:“这几年我随父王去了封地,每当心情郁闷之际,总是想你想念的紧。”

  她不敢回复一言,却恍若让安柔更兴奋了,她毫不掩饰的恶意揉入话语:“映枝,还记得五岁那年我为你讲的故事吗,还记得那个惑君之后惨死冷宫的贱婢吗?还记得那个贱婢是你的娘亲吗?这些年皇帝伯伯疼爱你疼爱的紧,便是教我的映枝忘了骨子里的卑贱了吗?”

  “怎么,映枝想去告状了?你觉得,皇帝伯伯是信你还是信我呢?我的映枝不会忘记了吧,八岁那年,十岁那年,十二岁那年...”

  “别哭呀,怎么我的映枝还是哭了呢!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呢。”安柔一下一下擦拭着楚映枝红透的眼,力道毫不控制,尖锐的指甲瞬间而过,不几下楚映枝白嫩的脸上便满是红痕。

  “哎呀,映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就把自己的脸弄伤了,这过几日便是映枝的及笄之礼了,听说文武百官都要参加,如何这么不小心呢!”

  楚映枝最后眼神已经变得漠然,安柔见已经是块哭不出的木头,只觉得实在没有意思,冷哼一声这才满意离去。

  一个贱婢生的公主,如何凌驾在她之上。想起长公主设置的高座,不由得又是冷哼一声。

  安柔走了片刻,清穗才终于能够上来,刚刚她被安柔的婢子死死地按在那,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主受到如此折磨。

  “公主!”清穗哭红了眼,上前忙是看着她脸上的伤口。“公主,安阳郡主怎么敢!她怎么敢!奴不应该退下去的,便是再被打上二十大板,奴也不该退下去的!”

  楚映枝颤抖的身体终于停下,脸上的疼痛让她一瞬间失了意志。她没有阻止眼前清穗的哭泣,伸手按住了清穗为她擦拭的丝帕。

  她喑哑问道:“清穗,严重吗?”

  清穗点头,随即又是止不住泪水。

  “清穗,怀中的镜子给我。”

  接过镜子,楚映枝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脸,虽安柔说的严重,她也疼的厉害,但都看上去都是些细微的伤口。

  不够...

  她又想起去往宸婕妤宫殿时,她也是如此。

  颤着身子,惧怕那些森寒的恶意。

  为宸婕妤轻轻擦拭脸庞时,她心中想着:“小公子清风明月,她如何也不能堕入泥沼,便是如此深寒的恶意,她也不应该怀抱同样的恶意。”

  便是今日见到安柔,她也只想远远地躲开。安柔身上的恶意太重了,从小到大都笼罩着她,她不愿意沾染分毫。

  可她前世便是如此,最后却得了个满心满眼的遗憾,这一世...她不愿意了。

  她的小公子呀,她要护住他,那个连轻微恶意都惧怕的她如何能够做到呢...

  这些不过两日就能够消除的红痕,不够...

  她漠然将手翻转,那镜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尖锐叫嚣着冲出来。

  随着清穗一声高昂到失声的“公主”,她慢慢从地上拾起尖锐的碎片,猛地一下划破了遍布红痕的脸。

  看着红痕变成血痕,小半边脸都遍布鲜血。

  她轻柔一笑,眼中垂下一滴泪。

  她知道,够了。

. 第十二章 他在断木残垣满目疮痍中永生……

  她望向面前被她惊吓得不轻的清穗,随意丢下了染血的碎片,嘴中看似轻易地说道:“傻清穗,哭什么,别哭,只是看起来稍稍严重了些,耽误不得事情的。”

  “快是起来,地上凉,我们得快些入宫了。若是被人瞧见了,再生变故,我可禁不起再来一遭。”

  清穗红着眼,颤声点头,公主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她如何都不能拖后腿。

  她起身,颤着手为公主戴上一方面帕,小心绕过看起来颇有些狰狞的伤口,随意对着公主装出一脸笑。

  她们从后门离开,令牌一出,无人敢阻拦。待到了马车上,清穗松的一口气又是提起来。

  楚映枝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她逼迫自己抛开怀中那方搅乱了她多半心思的平安扣,思索着待见到父皇后的说辞。

  她沉默地望向窗外,听见清穗担忧说道:“公主,刚刚地处偏僻,我们没有证据。若是安柔郡主反咬一口,我们该如何?公主八岁时,十二岁时,安柔郡主明明做了那些伤害公主的事情,可是却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最后皇上还责罚了公主!”

  她放下车帘,低着头,轻笑了出来:“清穗,那些年为何父皇会责罚我?”

  清穗犹豫:“因为,皇上觉得是公主欺负了安柔。”

  “对,可是如今我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清穗,你觉得父皇会觉得是我欺负了安柔吗?”

  清穗摇头,却还是忧心:“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安柔郡主还是会同往常一般,只要说公主陷害她便是够了。”

  楚映枝摇头,取下了脸上的面纱,取了一面小镜看着那处狰狞的地方:“清穗,证据在这个时候,不重要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从小到大安柔毫无源头毫无顾忌的恶意,记忆中她总是颤抖着身子。她不是不知道怎么样去破开恶意,但是她从前是不愿的。

  从前她还在安禾殿时,安柔的欺凌来的毫无顾忌,便是青天白日她满身青紫,她也寻不得机会去告状。如此往复下来,安柔越发肆无忌惮,她险些死在了五岁那年的冬天。

  那时,安柔备受宠爱,是皇叔唯一的女儿,而她只是偏僻宫殿毫不受宠无人问津的小公主。

  后来,她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父皇的宠爱,且这种宠爱有飞天之势。安柔欺凌的方式便是变化了起来。

  安柔很会取巧,选择的地方总是足够偏僻,嘴中的话语总是足够恶毒。恶意毫不遮掩,却很少会在肉眼可见的地方留下证据。

  但这一次,不需要证据了。

  她弯了弯眸,手中摩挲着平安扣,眸中流淌的却不是笑意。

  清穗不懂,有着这一脸伤,便是这事情不是安柔做的,安柔这一次也必定要付出比她脸上这伤惨痛百倍的代价。

  安柔,到底不懂“盛宠滔天”这四个字。

  如今安阳王与父皇早已不同往日亲近,便是连她一个不沾政事的公主都能够得到一两分风声。

  她要轻轻添上一根稻草。

  在这一脸伤面前,父皇将会毫无理由站在她这边,且从此以后只会站在她这边。

  那些安柔曾经以为的惩罚,不过是在众多嫔妃都难进去一次的御书房研磨,父皇笑着安慰她赏下一些旁人羡慕不来的物件。

  渗血的伤口已经有了凝固的趋势,随着马车一声声急促的响声,宫门道道开。

  她在清穗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忽的一滴泪划过面上狰狞的伤口,她瞬间红了眼眶,在安公公急促的惊呼中,她闭上眼回到那一片火海。

  断木残垣,满目疮痍,火中葬了一个她欢喜了一生还未来得及言说的小公子。

  比起宫殿那华贵的床榻,她前世更像是死在了那一场三年前的大火中。

  而此时面上凝固的血痕,恍若再也洗不清,洗不净。

. 第十三章 他知不知道我身处迷雾。……

  再睁开眼,面前是盛怒的父皇,此时散发着面对群臣才会有的威压,不言语间蔓延到了整个御书房中。

  楚映枝想要行礼的身子在皇帝的示意下,被安公公稳稳扶住。

  刚刚泪滴划过伤处,又是晕开了那凝固的红,面上本就没有处理,此时显得更是狰狞。

  若是旁人带着这样一副面容面圣,还未发一言,定是要以“惊扰”之罪被拿下,但偏偏,这半脸血污,湿漉着眼委屈诉说的人,是皇上最为疼爱的小公主。

  楚映枝被安公公安置到一旁的木椅上,看着父皇盛怒的容颜,心中稍稍颤动,她对着父皇眨眨眼睛,轻声安慰道:“父皇,不疼的。”

  皇帝被她这举动弄得冷笑一声,眼中的心疼便是连自己都不自知,怒声呵斥道:“安山,还等着做什么呢,去唤太医,都给我唤来。”

  安山麻溜点头,对着小太监一个眼神,那小太监便从宫殿后暗自出去。

  楚映枝将长公主府中的事情挑拣了说,最后看着父皇深深的眼眸,她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嘴上却还是刻意保持了冷静。

  皇帝的脸色随着她一句一句变得越发差劲,盛怒之下直接拂袖甩出了砚台和茶盏,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全都碎成了几瓣。

  她从木椅上起身,不顾父皇难看的脸色,不合礼仪地抱住了面前这个在别人面前威严至极的男人。

  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九五之尊,这是天下的帝王,可对于她来说,这只是她的爹爹。

  她轻声:“女儿没事的。”

  她听见父皇很久之后叹息了一声,伸手抚摸她的头,那声音苍老了些许:“映枝,你长大了。”

  她不懂这句话是何意思,以为是被发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跳,便听见父皇接而说道:“这件事情,交给父皇处理,父皇定是会给映枝一个交代。这些年,是父皇不对,委屈映枝了。及笄礼没有几天了,映枝这些天该好好准备了。”

  随即便被安山送上了步辇,那些太医也在后面随着。

  她拿起小镜,整个人心思却不在那张伤了的脸上。她在想父皇那一句“长大了”是何意思?是被发现了什么破绽么,可是父皇从始至终都没有询问过细节。

  “映枝这些天该好好准备了...”

  她轻轻皱眉,她知道父皇这话的意思是让她这些天乖乖呆着宫中养伤,但是联想到长公主那一句“准备准备”,她心中总是有怪异之感。

  还正在思索时,身旁传来安公公的声音,她才恍惚间发现,原来安公公竟然一直跟从在步辇半步之后。

  “公主,皇上有些话没有说,老奴却觉得公主该明白了。”他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些嘶哑,这个外人面前权势滔天的宦官此刻眼中却满是真诚与担忧。

  那种担忧被他藏得太深,却还是忍不住在关心中漏下些蛛丝马迹。

  “公主,你是这楚国最为受宠的公主。区区一个安柔郡主,不需要公主做到如此地步。”

  她心中一惊,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紧紧低着头,宛若未闻。

  她颤动的心微微定住,轻声道:“安公公,映枝只是...”

  “公主放心。老奴定不会在皇上面前闲言碎语。只是有些事情,老奴能够想到,皇上又哪里会想不到。公主,及笄之后,便是该长大了。”安山声音缓慢,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她这次认真看着镜子,感觉从那道血痕之中,蔓延出来层层雾,将她整个人萦绕其中。

  头顶不停地出来声音。

  “枝枝,是该长大了。”

  “准备好了吗?”

  “映枝,准备...”

  最后那道温润的声音袭入耳中,她一瞬间握紧了镜子。

  不!

  为什么?

  随着安山从暗中递上来的那一方锦囊,她被围住的思维才挣脱了出来。她暗自收下,迷惑地望着这个向来对她很好的人。

  却见安山只是摇了摇头,沉默地跟在步辇半步之后。

  她握紧那方暗红色的锦囊,明明前方全是光明之景,她却只感觉丛丛迷雾。

  她匆匆行走在其间,寻觅着那一场埋葬一切的大火。按说火光冲天,应是极为容易。但是这雾愈发浓厚,她甚至看不清小镜中的脸。

  好像从某一刻,从那一声“准备”开始,一切都变化了。

  *

  三日之后,一道圣旨颁布,引起全朝哗然。

  原先“闲职在身”的谢肆初,因为上次追查落水事件的杰出表现,惹得龙颜大悦,在朝中获得了“不大不小”的官职。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清风明月的世子在六部之中,没有选择适合自身的礼部,没有选择油水较多的户部和吏部,反而选择了大多数世家子弟都避之不及的刑部。

  那刑部尚书汪霖厉是科举制度来的寒门子弟,平日最看不惯朱门酒肉臭的世家子弟。

  就算不提这长官,刑部那是什么地方?好好一个人进去,出来就剩一副骨头的地方。谢肆初在流言蜚语之中,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笑着。

  众人也不敢多议。这谢世子官职虽暂时不高,但是他的父亲,承恩王可是实实在在掌管着兵权。

  虽是异性王,但那可是金戈铁马累累战功出来的人。如今在朝堂势力上占据一方,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谁敢嘲讽这位温润世子?

  谢肆初从来不管那些考量的目光,只是细细听着安公公宣读的圣旨。

  “安阳王之女安柔郡主,恃宠而骄,顽劣善妒,多次身涉命案,现剥夺郡主封号,贬为庶民。”

  群臣哗然,这些天他们都是接到了些风声,自然知道事情不全如圣旨所言。

  想到那小公主,大臣心中都是多了一番忌惮。下朝便去告诫家中小辈...

  安阳王铁青着脸色,却怒不敢言。他想起安柔昨日又吓又哭,最后还剩苍白的半口气,恳求他这个无用的父王。

  他深深吸一口气,跪下行礼:“臣弟遵旨。”

  从争夺皇位之际,他便明白,这世间皇兄要做到何事,任何人都不容辩驳。

  谢肆初在角落,轻声一呵,望向皇座之上的君王。

  眸中映出那个几日未见的身影,娇娇弱弱的一张脸,皓白的腕,皎白的脸。

  那天,却是蒙着面纱,透着血。

  匆匆离去。

. 第十四章 他是淹没她令她窒息的雨还是……

  半月后。

  各宫殿都心照不宣地悄然在宫殿外挂了个红灯笼,其中当属公主殿最甚。

  挂上红灯笼,便是讨个喜庆的兆头。一般是过年时,各个宫殿才会象征性地挂上一盏。但是此时距离年底还有个小半年,各个宫殿无论心甘情愿否,都是挂上了盏。

  不为别的,是小公主的及笄礼要到了。

  早在三日之前,清穗便是将公主殿内里里外外合适的地方都挂满了红灯笼。看着有些不同于满是珠玉般的俗气,但是楚映枝也就任她折腾。

  上一世因为落水之事,她错过了及笄礼的时辰。这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父皇许诺多年的及笄礼便是要来了。

  这般想着,晨时被催醒的起床气便是没了,她任由着周围一圈人摆弄着,心早已不在这铜镜中越发娇艳的容颜上。

  这半月,太医院的人可都是遭了罪,有父皇的圣旨在前,太后的命令在后,一众人惶惶恐恐,为了小公主脸上的伤,用“伤筋动骨”来形容都不为过。

  此时,铜镜中赫然是一张光洁的脸,糯白中透着红润,瓷白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血痕存在的痕迹。她三日前见着效果是也是松了口气。总归小女儿家心思,她还是希望及笄礼能够美一些。

  更何况,她今天定是会见到小公子。

  一旁正梳着发髻的宫婢见她皱了眉头,惶恐间还以为自己“手艺不精”冲突了贵人,听见一声娇软的“无事”才放下心来,手上的动作却是更为小心。

  楚映枝垂下眼,她刚刚,只是想到小公子了。

  也想到了那句:“不必了,公主送的每一方玉佩,都不能是平安扣。”小公子冷冷的脸恍若映在眼前,这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第几百次了。

  这些天她思索了很久,隐去那些如针扎的心痛,最后只能落得一个“奇怪”二字。

  便是小公子对她全然无爱慕之情,按照小公子的性子,也不该做出如此举动,说出如此话语。

  太奇怪了。

  她的小公子,清风明月,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儿。面对少女的爱慕,无论如何,生生冷了脸,且说出那些硬邦邦的扎痛人心的话,都太不像他了。

  她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上尚衣局五百绣娘耗费三年做出的世间仅此一件的五彩华服,这是几年前父皇便下令备着的衣裳。

  心绪却还是在小公子那,这些天她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了重生之后的所有事情,越发觉得小公子即使要拒绝她,也该是温润着声音谦和地婉拒。

  如若,如若小公子做出了与平常全然不同的表现,那是不是代表,她是特殊的。

  想到这,她的心里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像是悄悄探出的绿芽受到了些许暖光的安抚,便是忘记了差点让它淹没窒息的大雨。

  背上的伤这些天也褪去了狰狞的面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楚映枝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按照一般的礼俗,公主的及笄礼是不会邀请群臣的。但是早在三日之前,皇帝便宣布了今日宫内宴会的事宜,虽然明面上没有说,这是为小公主举办的及笄礼,但是私底下的意思便是如此。

  继安柔郡主被贬为庶民后,这是发生的又一件让群臣哗然的事情。

  他们不得不再一次思考,小公主身上滔天的宠爱...与权势。

. 第十五章 他是我的姻缘天定

  宫宴在晚间,在宫宴之前,还有一系类繁琐的礼节。

  金丝勾绣的五彩华服笔直垂在地上,楚映枝在皇后宫殿旁,静待着侍女的传唤。此时皇后宫殿内,皇后高座在正位之上,一众命妇按照等级站在宫殿两侧。

  皇后端庄大气,一身雍容的正装,对着礼官轻轻示意,瞬间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笑意。

  礼官得到皇后的示意,从殿中而出,严肃道:“请公主上殿!”

  华服稍重,楚映枝被青穗搀扶着,一步步步入宫殿。在进入宫殿那一刻,清穗放开了她的手,她独自恭敬地向前,到了殿正中时,双膝跪地,双手交叠举至眉间,行叩拜礼。

  直至三叩,礼官的声音才悠悠而出。

  楚映枝起身,步到高座之侧,皇后娘娘从一旁的托盘中拿起宫内御制的浅金凤展钗,为她簪发。

  她再次跪下叩拜,一旁的礼官被唤下,迎面而来的是安山。

  只见他白玉的拂尘轻摆动方向,一眼看去像是又苍老了不少。尖细而悠长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礼成,遵皇帝圣旨,赐封号‘卿云’。”

  随着这一声礼成,一众宫仆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一旁的小侍卫开始代替安山宣读御赐之物。

  珠玉珍宝,钱财丝帛,都不过寻常之物。直到最后一人托着明黄的圣旨而入,安山接过圣旨,却不宣读,径直扶起跪地的小公主。

  “公主,皇恩浩荡,许姻缘天定,望公主良缘一生,平安一世。”

  严肃的宫殿瞬间哗然起来,即使是端庄的皇后,也投来了深深的一眼。

  许姻缘天定?岂不就是姻缘自定。

  这对一个公主而言,是何等荣宠?

  楚映枝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领旨谢恩。再次叩头的那一刻,眼眶开始不自觉的温热。

  前世未做到之事,这一世她做到了!

  父皇曾经许诺的,都在这一道仅只言片语的圣旨中。

  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有分毫差错,她克制地起身,从安公公的手中接过圣旨。待到看见安公公的目光是,她愣了一瞬。

  安公公投来的那一眼,在欢喜,可...

  来不及待她细想,安公公便是出了宫殿门,她则需要留下来听命,走完剩下的礼节。待到天色稍晚时,她便是要第一次以“卿云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安山转身那一刻,眼神变得肃穆。

  想起刚刚皇后和命妇们的眼神,他的眸色越发深邃。便是一道姻缘自定的圣旨,她们看向小公主便是如红眼的饿狼一般。

  可这,才到哪里呢。

  *

  承恩王府。

  “世子,这是王爷派人送过来的衣裳,说是晚间的宫宴...”

  小侍看着世子越发冷漠的神色,嘴中的话语也开始断断续续。

  别人不知道,可是世子院子里的人哪里会不知道。王爷和世子关系,自从那一年起,便是水火不容了。世子为何初入官场只担了个闲职?那可是承恩府的世子呀!还不是王爷暗中用关系...

  想到这,小侍的身子开始发颤,托盘中的绛色长袍也映入谢嗣初的眼眸。

  他随意一挥手,小侍连忙转身,却又在下一刻听见了温润的一声。

  “衣服留下。”

. 第十六章 他,我暂时不想看!……

  宫宴。

  但凡是这宫中的事物,都脱离不开礼制。一方方座位从高座两边依次排开,上面的贵人和官员姿态各异,余光却都在注视那个空出来的两个座位。

  高座之上的龙椅,不必多说。高座之下右边第一排的空位,单看摆设便是不同于其他座位,皇帝身边的得力太监甚至还贴心地布置了软垫。

  在众人交谈之际,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到,皇后到,卿云公主到!”

  众人起身行礼,待到抬起头之际,非常默契地隐下了眼波下的暗流涌动。

  楚映枝被清穗掺着到了座椅上,随后清穗跪坐在座位旁服侍。

  她轻微低下头,虽然不知道小公子在哪个角落,但是她暂时不愿意看见。

  打量座位,她轻微蹙眉,小声问道:“清穗,随州那边已经半月有余,水患是否又复发了?”

  “清穗不知,这些天都未收到太子信件,外面打探的消息也没有准确下来。若是太子回京了,定是第一时间会告诉公主的。”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虽然今天是她的及笄礼,但是哥哥的安危实在令她挂心。从小到大,哥哥都不会哄骗她,若不是随州出了大的祸患,这才让哥哥回不来。

  可前世,随州的水患不过半月便是平息了,待到她落水醒来,第一时间看见的便是守在她床前的太子哥哥。

  这番想着,她蹙起的眉颇有些放不下的意味。

  谢嗣初轻轻望了一眼。

  宫宴少不得谈笑声,可无论谈着什么,大家都留了几分余光到高座之下的小公主上。今日这场宫宴,定是不会简单吃喝了事,突破点怕还是在那个今日刚刚被赐了封号的小公主身上。

  卿云公主。

  卿云,祥瑞之意。

  要知道“卿云”这二字,可是皇帝广征天下议,最终为这小公主选的封号。

  众人之间暗暗交换眼神。

  谢嗣初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隔得稍稍有些远,他却还是看见了她一直蹙起的眉。

  是因为他吗?

  他低头拿起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那酒始终未送入口中。

  皇帝微点头,安山便是上前一步,开始宣读手上圣旨:“宣皇帝旨意,卿云公主楚映枝,品性纯良,巧思聪颖,幼年有救驾之功,故此赐封地淮安。”

  一片哗然中,还未等楚映枝起身接旨,一道蓝色的身影缓缓从殿外而来。

  随着一声“太子殿下驾到”,楚映枝起身准备接旨的身影顿时停下。她瓷白的脸上漾开笑意,转身欲奔向蓝色身影怀中。

  却还未等感触到,额头先是被扇面轻轻抵住,一道清雅却不乏温柔的声音无奈道:“枝枝,成何体统,先接旨。”

  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等到望向高座之上,却发现皇帝和皇后都是一副习以为常模样,就连颁旨的安公公也只是笑着。

  “哥哥!”她轻微扬头,有些不满地说道:“若不是担心你,我才不会这样呢!”

  “先接旨。”楚承鸣无奈撵着怀中的撒娇精,若是在别处就算了,此时此地此刻,真的是被纵贯了。

  楚映枝倒也没有如此不知分寸,上前一步接旨道:“儿臣接旨,谢父皇!”

  宫宴瞬间又是热闹起来,楚承鸣看着嘟着嘴的楚映枝,好笑走过去:“皇兄今日回来的匆忙,未给枝枝准备及笄礼,枝枝可否原谅皇兄?”

  清穗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不出她所料,公主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她心下一颤,却发现公主下一秒笑了起来。

  “哥哥,是不是怕啦!要你半月不见,第一句便是‘成何体统’,还当我是十岁小孩吗,枝枝今天及笄了呢。”原本柔柔地撒着娇,说到这语气开始稍稍变化:“随州那边水患凶险,我每日都担忧哥哥安危。礼物如何抵得过哥哥安危,哥哥此番回宫,便是枝枝最好的礼物了。”

  楚承鸣眸轻掩下,随即恢复了平常模样,嘴中说的话令人气愤的紧:“噢,那我可真是白准备了...可惜呀,我还特意去了一趟幽州,为了那小小一架琴,足足待了三天三夜...

. 第十七章 她为何独独不问我要生辰礼?……

  楚映枝眼神骤亮,刚刚沉稳下去的模样,一瞬间又是变了,那双细嫩的手在桌底下悄悄扯住楚承鸣的衣袖,眨巴眨巴弯弯的眼眸。

  活脱一副撒娇样,楚承鸣受不住,低声笑到:“像什么模样,已经派人送去你寝宫了。”说罢语气稍稍变化,担忧问道:“前些日子落了水,如今身体可好,怎可如此不小心。”

  楚映枝轻咬唇,她不愿再提落水之事。可是哥哥向来不好敷衍,她灵机一动,便只挑最“有趣”的部分说道:“哥哥你不知道,那翟相之子翟言,不仅冒充救我之人,竟然还想用着虚假的救人之恩求娶我!那时候我在屏风外,看见父皇脸都绿了,那翟言还真的以为父皇会将我许配给他呢!”

  她看见哥哥转移了注意力,心中松口气。

  “那是何人救的我们的小公主呢?”楚承鸣放下摇动的扇子,随意问道。

  她松的那口气一时间没有缓过来,视线也开始飘转:“不,不知道。”

  才不管哥哥知不知道她在扯谎!

  楚承鸣轻飘飘放过,左右这小公主不说,他也打探到了。

  想到这,他温和笑道:“枝枝,这次我从幽州还带回一人,你看门外是谁。”

  “哥哥,谁呀?”说着她轻飘向着外面望去,只见一人立于暗处,银盔甲,墨发黑冠,眼神专注地望着她,却未透出任何情绪。那双鹰眼恍若一潭深水,见她望过来时,那张写满冷酷的脸僵了一瞬。

  是墨沉!如果她在这宫中还有何友人,便是墨沉了。那个时候,墨沉是哥哥的伴读,一来二去她们便是熟悉了。墨沉总是冷着一张脸,后来去了边疆,现在已经是手下几千精兵的小将军了。

  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见他。

  她惊喜起身,轻微提起裙摆,从暗处向着门外奔去。

  对面的谢嗣初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在黑暗中看着她欢喜起身,跟随她目光一直到了门外,看见了两人月下而立的交谈身影。

  他轻微转身,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眼不见,为净。

  可是有时武功太好了,这个时候有些东西便是避不开,一如那日他在假山后听见了小公主的呼救声,此时他也听见了两人的交谈声,

  楚映枝放下裙摆,望向对面冷面的人,笑着道:“墨沉,”

  “卿云公主。”墨沉张口,望向面前的人,她因为走急了些,瓷白的脸上带了些微红,轻轻地喘气声传来。

  稍稍思考片刻,他无情说道:“公主,平日该多多走动。”

  意思是,她不过走了两步,便是开始喘了...

  楚映枝抬起头,叉起手,假装严肃道:“墨沉,今天是我的及笄礼呢,礼物呢!”

  她一边伸出手,一边看墨尘的冷漠面具,玩笑间说道:“哼,要是没有,本公主可是会生气的噢!”  

  娇柔的嗓音声声入耳,谢嗣初深了眸子,她对谁都如此撒娇?

  他想起那天她为他挡下的那支箭,想起来她递过来的平安扣,想起那一句“喜欢你”。

  又听着她对墨沉的一句句撒娇,手中的酒一饮而下,杯盏间有些恍惚想到她欢喜他的模样。

  可这才不过几日?

  欢喜便是如此不值钱吗?

  她问谁都要,为何不问他要及笄礼?

  她奔向墨沉的时候,步子也是一样的快...

  他沉默地又是斟酒,一杯又一杯饮下。

  他本来应该欢喜,小公主眼神不在他身上了,这不是正如他所愿?不正合他意?

  可,她为何不问他要及笄礼呢?

  明明,他也准备了的。

  十岁后再未穿过的绛红长袍,映着温柔如玉的容颜,缱绻的目光中却阴阴沉沉,心中某个地方正在暗自发酵。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楚映枝逗着墨沉,这是从小她便爱做的事情。

  “噢,我生气了噢,真的没有礼物吗,墨沉!这么多年没见,一件礼物都没有哦,我好失望!”

  语气变得可怜起来,惹得墨沉抬头,他知道她才不缺礼物。她那小库房里,最不缺的便是礼物了。

  不过还是在她偷笑的目光中,冷漠又不自然地说道:“有的。”

  “没听清!”楚映枝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劲逗着。

  却见面前的人认真轻声说道:“有的,今年有...每一年都有。”说着他唤过来一个侍卫。

  只见那侍卫放下一个金楠沉木箱,大小约莫能够装进去一个人。

  楚映枝呆呆地看着墨沉打开木箱,冷酷的声线缓缓说着:“这是十岁的,是一只蝶灯银钗;这是十一岁那年的,是一个纸阁笼;这是十二岁...”

  最后,他起身,从怀中拿出一方黑鞘匕首:“这是今年的。”

  那双向来冷酷的眼柔和了些,对着他的小公主说道:“映枝,生辰快乐。”

  谢嗣初在那一句“生辰快乐”时,预感要失去什么,不自觉起身。身旁好友投来诧异的目光,他趁着夜色向门外深深看了一眼,酒盏此刻变得如此脆弱,恍若下一刻便是要碎裂。

  下一刻,他收回眼神,坐下来。

  温和的脸带了些沉默,眼前映出那抹濡湿的月亮。

  他怕那月亮沾了血色,可是刚刚那一刻,他好像更怕...

  那月亮再也不是他的。

  楚映枝看着面前一箱子的礼物,听着墨沉“冷冰冰”的生辰快乐,眼眶却热了起来。

  她弯下身子,仔细看着每一件礼物。

  这些年墨沉镇守边疆,出生入死,却年年为她备下这些。

  她的手轻轻拂过,嘴中的话也变得轻起来:“墨沉,这样,我会哭的。”

  墨沉向着侍卫点头,侍卫上前关上箱子,另一人上来抬下去。最后只留下了一方匕首,他递给面前的小公主。

  楚映枝接过,打量起来。这匕首是黑色的鞘,鞘上隐晦刻着连绵的枝丫。上手很轻,抽出时闪出的光如雪,看着便是如墨沉的人一般,冷。

  “它名为‘华’。”墨沉冷冷开口。

  谢嗣初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轻笑着喝下了手中的酒。

  他自己推开的月亮,便是别人要了,又何如?

  不过,是他不要的。

. 第十八章 她和谁般配?

  耳边的声音逐渐消失,谢嗣初望向庭外的宫灯,孤零零地落在那,一墙之隔的景象却是热闹非凡。

  一旁的好友对着月色正在吟诗,他却只觉得这一切无趣极了。最后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拱手温和说道:“在下今日有些贪杯,实在是不胜酒力。”

  这般避过了后面的酒,他也从暗处退出了宴会。待到那宫灯旁时,他从怀中拿出了那黄梨木盒。

  待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最初与楚映枝相遇的假山后。

  隐约之间看见前面有一人窈窕的影。

  他眸色一深,转身便是要离去,可是脚如何都迈不动。

  那是她。

  楚映枝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克制住心中生出的恐惧,强迫自己适应。

  虽然身子微微发颤,柔美的面容却是少有的坚毅。

  已经被谋害过一次,她便该长些教训。这些天她才想起,这湖名为绣湖,水不算太深。但第一世时她不识水性,重生后又被水草缠住。

  如若这般说起,上一世也是小公子救的她吗?

  微微蹙眉,楚映枝脑中恍若一团乱线。但从那交缠的乱线之中,又生出一股浓浓的想念。

  随着墨沉离开宴会,一是多年未见,二便是要想避开小公子。

  从前她未见他许多年,重生之后不过短短时日,她竟然也会有躲避相见的一天?

  不!

  她摇头,转身欲回去。

  即使他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脸,她也想要见他!

  步子很急,宫灯有些暗,一不小心便撞到了石块上。

  “啊。”

  反应不过来,直直坠向地面,短促而惊恐的声音响起,她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却在最后一瞬间被人从腰间拦住,翻转间落入一人怀抱。

  即使在黑暗中,楚映枝也几乎是瞬间便认出是谁。

  这个怀抱,像他的人一样硬。

  假山后的谢嗣初只差一步凌空的步子顿下来,漆黑的瞳注视着湖前的两人。

  眼中的温柔在这一刻凝结成冰,如若有实体,定是已经将面前的人千穿万孔。

  接住她的人,是换回常服的墨沉。

  他心中不自觉地痛,眼中有些麻木。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轻“呵”一声。

  所有表面的伪善和温润全然褪去,他微微勾唇。恍若嗤笑,心中有个声音说道。

  便是他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得别人。

  便是染了血,那月亮也是他的。

  黄梨木盒砰然落地,他无情看了眼。

  待到出假山的那一刻,他面上又是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正常了。

  *

  楚映枝奔回宴会,杯盏之间,却始终不见谢嗣初的身影。

  她一瞬间湿了眸子,却不敢教人看出。

  一旁的楚承鸣察觉了异样,轻声问道:“枝枝,若是有些乏了,先回寝宫,父皇这边哥哥帮你说。”

  她摇摇头,沉默地喝着杯中的果酒。

  及笄之后,她便是能自由出入皇宫。父皇早已为她在宫外择址建造公主府,不用待她嫁人,她便是能长居公主府。

  甚至她的及笄礼,远不止这些。

  可她最想要的...

  她轻笑着,眼中却苦涩极了,想起了清穗那日说的话。

  “公主若是想要,不过一旨圣旨。”

  真的,只是一旨圣旨吗?

  *

  转眼间,到了乞巧节。

  任由清穗打扮着,楚映枝却一直在失神。

  掰数手指,她已经一月未见过小公子了。微微叹气,想起昨日墨沉的邀约。

  一起过乞巧?

  昨日,墨沉入宫,拦住欲去御花园的她,冷漠道:“明日我带你出宫。”

  她愣了片刻,点点头,探究着墨沉罕见的红脸,待到反应过来时,墨沉已经是走了。

  待到清穗说起,她才知道今日是乞巧。这些天她调查着前世的事情,属实迷糊了。

  但是,和墨沉一起过乞巧节?

  她蹙眉,昨日应下了,今日便是要去。但是如若真的如她所想,今日便是要说清楚。

  想到这,她吩咐道:“清穗,简单些,素白些。”

  清穗叹口气,罕见说道:“公主,墨沉小将军同您青梅竹马,何尝不是一桩...”

  “住嘴。”铜镜中的面容冷了下来,向来的娇俏此时都消失的干净。楚映枝拿下头上繁复的钗环,“哐当”一声,轻轻扔在妆奁匣中。

  清穗即刻跪了下去,惶恐道:“公主,奴婢知罪。”

  到底不是旁人,楚映枝脸上的冷意也不过存了一瞬,她未直接教清穗起身,只是语气极轻极为慎重说道:“若是论遇见,清穗,没有人会比他早。”

  “半个时辰,此后便不要再犯。”

  清荷见状上前,继续为她梳妆,对着跪着的清穗点点头,意思是公主交给我了。

  清穗垂眼,却不敢落泪。这一声“逾矩”重重砸在她心上,她却不是委屈,只是恨自己扰了公主心情。

  出宫门那一刻,楚映枝看向了手中的圣令。

  这是父皇暗中给她的生辰礼之一,有这圣令在,无论何时,十二道宫门都能随意开。但是打开宫门,只是这圣令最微不足道的功能。

  这圣令,最大的能力,是...调动军队。

  她猛地睁开双眼,圣令天下共三枚,一枚主令和两枚副令,两枚副令分别是云圣令和虎圣令。

  主圣令能够调动五万兵马,两枚副圣令各能够调动一万兵马,若三枚圣令合并,便可调动共十万兵马。

  这是历代皇帝的三圣令,她如今手上的,便是云圣令。

  那一团迷雾,越发浓郁,她恍若拥有了较前世更多的东西,且只能看见眼前的雾。

  索性,她就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已经到了闹事,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汀宛酒楼附近停下,帘子被掀开时,她便看见了墨沉冷漠的脸。

  “噗。”她掩着面,轻笑起来,只觉得墨沉这约人还一副冷漠样,实在是趣味。

  那她所想的事情,可能真的是她多想了。

  墨沉怎么会喜欢人呢!

  同一时刻,姬澈推开了汀宛酒楼最好包间的窗,嘈杂声入耳时,谢嗣初顺着窗,向楼下望去。

  少女伸出手递给马车下的锦衣男子,盈盈笑颜,掩面轻笑,娇艳欲滴。

  好不般配。

. 第十九章 她和别人一起过乞巧?

  夜色沉如墨,却也抵不住这人间的喧嚣。

  少男少女们怀揣着各自的心思,稍有些扭捏地行走在闹市的街上。偶尔在人群攒动之时暗自递出一个荷包,偶尔从路边小摊买上一盏精致的花灯赠与身旁的美人,偶尔在嬉笑之间眼神流转,眼波传递之间确定心意。

  乞巧独有的氛围自每一处喧闹处传开,顺着风轻轻吹响汀宛酒楼二楼正中的窗户,月光顺势映出谢嗣初那张如玉的脸庞。

  可此时这如玉的脸庞,却是如夜色一般,仿佛被沉了墨,并随着楼下的欢声笑语慢慢晕开。

  “嗣初,哈哈哈哈,少见你如此模样,可是心中有和怨事?”姬怀看似关心的发问,笑意却只流转于表面,任谁听了都知道不怀好意。

  见谢嗣初不言,姬怀放下手中的酒杯,脸色稍淡又是问了一句:“哦,若不是姬某不小心戳中了嗣初的痛处,平日嗣初看着沉稳,没想到心中也是急躁性子。”

  姬怀嗤笑瞥向对面的人,这些天谢嗣初在朝堂中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在他们面前还是如同包子一般。想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神童,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朝堂中谁人都知,谢嗣初和他那手握重兵的爹不合,日后便是再往上爬,也爬不到高处。

  作为稍稍打听到些内幕的人,要他说,谢嗣初和承恩王,哪止是不合呀。说是父子,根本上说是“生死仇敌”都不为过。

  温润?软包子一个罢了,前些天靠着小公主升了次官职,他还稍稍忌惮了些,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还未等谢嗣初发话,一旁的姬澈便是忍不住了,手中的酒杯便是要摔过去。

  谢嗣初不发一言,抬手拦下。

  姬怀见此,哈哈大笑起来,言语间轻视着:“姬澈,我的好弟弟,你竟然是为了个外人想要和我翻脸吗?”

  姬澈胀红脸,恶心透了说道:“谁是你弟弟,你是什么玩意,也敢在我面前称哥哥。我娘亲可只有我一个孩子。”

  姬怀不怒反笑,这些年,姬府中早已是他母亲掌权。那位曾经的姬府主母,如今可是在破庙中带发修行,多少年都没有出来过了。想他父亲和母亲原是好好姻缘,却被姬澈的母亲携旨拦截,最后他母亲只能入府为妾。

  姬怀笑道:“弟弟,如何能够这般同哥哥说话呢,如若是父亲知道了,那位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若是没有提到母亲就算了,可如今这姬怀也太过分!

  姬澈刚准备动手,却听见谢嗣初疑惑说道:“姬澈,如今庶子也是能自称你哥哥了吗?”

  姬怀平生最恨人提他庶子身份,脸色即刻变化,周围的人也开始默不作声。

  原来这酒桌之上,整整数十人。只是到“庶子”这一刻,平静才被完全打碎。

  “谢嗣初!”

  “如何?”

  谢嗣初冷笑道:“便是一个小小的姬家庶子,也敢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了?”

  姬怀嗤笑:“谁不知...”

  谢嗣初没让他说出后面的话,打断道:“姬怀,姬家那些事情,京城又何人不知呢?”

  见姬怀脸色稍变,他讥讽说道:“若不是姬夫人不追究,便是姬大人如何宠爱你,姬家半分都落不到你头上。”

  姬澈少见谢嗣初如此说话,还是为他,心中狠狠出了口恶气,但是又开始担忧。

  其实嗣初说的有道理,但是细细究下来...

  更为重要的是,嗣初不该为他出头。便是用“自身难保”都不为过,如今却是为了他出头,他开始怨恨自己的鲁莽。

  谢嗣初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刚刚墨沉扶楚映枝下马车那一幕。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姬怀挥袖愤怒离开,四五人跟在后面默默离去。

  除了一群纨绔,还剩下一人,便是安阳王世子。不久前他才随父王从封地回京,如今那讨人厌的妹妹被贬为庶人,父王便是想让他来接近谢嗣初。

  他一边不屑,一边却又不得不乖乖听话。这些天接触下来,发现谢嗣初身边便只有一群纨绔。特别是那姬澈,更是废物一个,好好的嫡子,日日被庶子压得抬不起头。

  他轻笑着饮酒,刚刚别人没看见,他可是看见了。从窗边望下去,正巧看见了一个熟人。

  如今朝廷间议论颇多的卿云公主楚映枝。

  想起父王对自己说的话,他不耐皱眉。突然,想到刚刚谢嗣初对楚映枝的在意,突生一计。

  说罢,他来到窗边,轻笑着说道:“我还想着这下面有何风景呢,却原来没有风景,是美人呢。”

  一群纨绔来了精神,凑到窗边,左顾右盼谈论着。谢嗣初笑僵硬了一秒,随即拿起了桌上的酒。

  安阳王世子自然不会放过,有些惋惜说道:“唉,可惜了。”

  纨绔们七嘴八舌:“可惜什么?”

  他勾唇:“那公主旁边那一人,名为墨沉,自小我便是厌恶极了。”

  谢嗣初眸光一滞,随即便听见他说道:“嗣初,不若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

  随着谢嗣初缓缓点头,安阳王世子轻笑起来,一群纨绔稍稍被吓到之后也开始凑热闹。只是各自的心思,怕是就只有各自知道了。

  谢嗣初温润稍凝,眸光深邃,向着下方的人看去。

  “便是赌,小公主是否会爱上嗣初如何?”

  “好。”

  楚映枝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下,在路边的混沌摊上,和墨沉一起。

  两人言笑晏晏。

  “便是赌,小公主的欢喜如何?”

  “好。”

  楚映枝轻笑着撒娇,墨沉外表冷漠却从眼中透出笑意。

  好不般配。

  “便是赌,小公主如何?”

  “...好。”

  安阳王世子很是满意,父王和安柔都太过蠢笨,对于谢嗣初这样的人,找到弱点所在,进而拿捏住把柄,不比拉拢有效多了?

  太恰巧了,他手中,便是有谢嗣初想要的筹码。

  便是这个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又如何?再受宠爱,不过一个公主。皇上能为她动一个安柔,也不过是因为安柔...只是一个郡主罢了。

  宠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抵得过实权呢。

. 第二十章 她成为了他的赌

  安阳王世子轻笑着,朝着一旁的小侍使了个眼色。小侍上前,关上了那扇窗。

  明晃晃的得罪,写在脸上,也让谢嗣初眼角冷了两分。

  “谢世子,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半年为限。”安阳王世子缓缓说完,转身离开在这小小的酒楼中。

  谢嗣初原本冷着的脸,此时却轻笑出了声。

  一旁的纨绔们也纷纷脱去了纨绔样,有些担忧地望着谢嗣初。他们的确是这京城有名的纨绔,但却非他们本愿。除去宋家两兄弟,剩下两人都是因为纨绔之名,才能在家族中得以生存。初见嗣初之时,他外表温润,待到相识之后,知他冷心冷情,多番了解之后,才知道其中情谊。

  他们知道嗣初原就在那条路上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便是一点意外都能撼动整个计划。如今朝中局势诡谲,三派势力暗中涌动,太子与皇帝也只是表面上的和平。虽是国泰民安,四方不敢来犯,蛮夷亦年年上供,但局势之复杂,还是容不得一点意外。

  姬澈望着面前轻笑的谢嗣初,口中话语堆积了千万句,最后却只说出来一句:“嗣初,今日之事,谢谢。”

  谢嗣初回过神,点头轻笑。眼神却在紧闭的窗户上,明明视线不能透过窗户,他却恍若看见了她与那人言笑晏晏的模样。

  小公主的喜欢?呵,三天两头便能更改,如此轻易却又短暂的喜爱,便是拿来做了赌约,又如何?

  他面上的轻笑也恍若在说着这其中的轻易,心中某一块的确却以看不见的速度飞快下沉。堕入云端,轻飘在无边无际之上。

  几人相继散去,谢嗣初随意漫步到一旁,时而有少女看中了这张欺骗性极高的脸,羞红着脸便将手中的荷包递过来。谢嗣初自是拒绝,他不愿意沾染上这种不必要的麻烦。

  他拒绝人也温柔的很,丝毫不见那天拒绝楚映枝的冰冷模样。

  无意中在馄饨小摊坐下时,待到回神时,面前已经上了碗热腾腾的混沌。他皱着眉头尝了一口,稍稍舒展开却又即刻皱眉。

  一旁的摊主热情地搭话:“客官,你这混沌忘记加醋咯,这样吃的混沌不正宗捏!”

  谢嗣初刚勺起的混沌顷刻放下,脸上的笑稍稍僵硬。小摊在街边,人来人往的注视让他回过神,从荷包中拿了碎银放了,起身离开。

  小摊主收了银钱嘀咕道:“这公子大方是大方,就是脸皮有些薄,不过那张脸生的好呀,我这几十年也未见过几张如此好看的。”

  从刚刚的小摊处离开,谢嗣初心已经静下来。

  他沉着眸子,轻笑一声,从应下刚刚那个赌开始,意味着什么,他便应该明白。

  赌约呀。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呢?

  他默默的向前望去,眼眸中赫然浮现楚映枝手拿着糖葫芦的身影,还有个碍眼的人,墨沉熟练地掏出银钱。

  那什么重要呢?

  楚映枝,卿云公主。

  想着安阳王世子赌约中无意说下的话,谢嗣初轻嗤。

  安阳王世子递出了,那他便接下。

  左右,这欢喜随意的小公主不过是一方梯,他需要用她打开权势的门。至于那个赌,不过是安阳王世子背后那人的一次试探。

  他需要这方梯,有人递上来了,他便应下。

  一方梯,如何能够牵动他的喜乐呢?

  心中这么想着,在自己不知道之际,手却是慢慢扣紧,直到看着墨沉的身影离开,独独留了小公主一人在原地,他的手才慢慢放下来。

  可是眉却又蹙起。

  墨沉怎么能够独留楚映枝一人在原地?

  另一边,墨沉自然不止留了楚映枝一人在原地。只是面对小公主的无礼要求,拒绝不得只好上前去争夺那盏绝妙的花灯。

  楚映枝柔柔笑着,在墨沉离去的那一刻,脸色稍稍淡了下来。一旁的清荷看出了不对劲,小心遮掩过墨沉留下来的侍卫的视线,有些担忧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楚映枝向来弯弯的眼带了些迷惑,她看不懂墨沉。

  今日是乞巧,男女相约是何意思,墨沉不会不知。即使多年身在边疆,墨沉也是世家出来的人,今日之约,处处透着诡异。

  其间她多次试探,但是墨沉却全然不言,只是默默地点头。即使她说了诸多无礼的要求,墨沉也一一满足。那盏花灯,在这民间虽然精巧,但是在宫中深受宠爱的小公主什么没有,她不过是不想再让自己深陷那种疑惑之中。

  重生一世,她开始觉得一切变得诡异起来。脑海中萦绕着诸多人的脸,朝廷中的关系。睁开眼时,她掩去了面上的怪异,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墨沉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此番怀疑让她心生愧疚,但是又知道无可奈何。

  比起男女之意,她更在意,是什么让墨沉用着一颗裹着真实表面的心对待她?

  脑中纷乱,她便又是想到小公子。

  这世间,若是有什么她可以全然信任与付出,便是小公子了。

  这世间,谁都可能骗她,谁都可能害她,唯独小公子不会。

  此生,她便是为小公子而来。

  若是,现在能够看见小公子便是好了,乞巧,他会和哪家的贵女一起拿着花灯吗?

  楚映枝稍稍有些神色黯淡,却再抬眼之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眸。

  那,那街边,那街边的人,不正是,不正是她的小公子!

  此时她的眸中,映出一声云白色的长袍,白玉冠让小公子整个人都温柔至极,明明人潮汹涌,她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他。

  忙着看了看他的身旁,见没有旁人,楚映枝不自觉露出笑意。

  想着这边一团迷雾的墨沉,楚映枝有些歉意的眨眨眼,在小公子面前,任何东西都只能第二位。

  墨沉是,那些疑惑和谜团也是。

  所以,她偷偷在清荷耳旁说道:“清荷,我看见了相识的故人,待到墨沉回来,你便是同他说,我有些不适,先回宫了。”

  “公主!”

  清荷着急,就算她真的如此说了,这小侍还在这呢,到时候她不过睁眼说瞎话,公主啊!

  一旁的小侍默默垂头,眼中闪过一道光。

. 第二十一章 她说谢嗣初我害怕

  楚映枝才不顾这些,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墨沉,今天便是父皇在这,她也会想着法子离开去寻小公子。

  可不过与清荷说话的眨眼时间,待到她再回头时,便只能看见小公子模糊的影子了。她心中着急,其他的也来不及吩咐,手中的糖葫芦塞给清荷便涌入人群。

  虽今日往简易了打扮,可这宫中出来的衣裙,便是“简单”,也实在简单不到哪去。楚映枝艰难提起衣裙,在人群中顺着小公子模糊的背影而去,却在一次拥挤之后,眼前瞬间失去了他的踪迹。

  心中轻叹口气,面上也愁了起来。她垂着头想,事事不顺也不过如此了。

  转身欲走,却猛地被身前一人拦下。

  那人狭长浑浊的眸透着色|欲,望着眼前娇嫩欲滴的小娘子,眼中的恶意毫不掩饰。看着小娘子独身一人,身边竟然脸丫鬟都没有,只觉得一个大馅饼撞了上来。

  周围的摊贩都默默垂下了头,这小娘子他们不认识,但是这恶霸刘猖却是横行已久。刘猖上头有人,每次官差来了也都是毕恭毕敬请进牢房,不过两天便是放了出来。

  可惜了这娇娇弱弱的小娘子了呀。

  楚映枝本就因为寻不见谢嗣初的身影失落,被突兀拦下时,心中“疙瘩”一下,抬眼望去,白糯的脸上染出几分红。

  当然,不是羞的,是气的。

  但她此时也知道时机不对,便压着身子问道:“这位公子,不知可是有何事情,为何阻我去路。若是触犯了公子,小女子先行赔罪,可否让我先去寻兄长。”

  刘猖狭长的眼微微睁开,露出恶寒,用眼神一寸寸抚摸过面前凝白的脸庞。直到看见面前的小娘子浑身发颤,才慢悠悠地道:“我跟了小姐一路,也未见什么兄长,若不是...小姐说出来诓骗我的?”

  刘猖也不急,他上面有人。这京中,他得罪不起的人,迄今还没碰见过。几日牢狱之灾,换这么个娇娇的小娘子,不亏不亏。一想到春宵一度,他脸上的笑意越发奸|邪起来。

  楚映枝被他这眼神打量得全身不自在,眼见他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她一时间只后悔自己没考虑周到。

  刘猖却没给她考虑的时间,给手下人一个眼神,一群人立马将楚映枝给围起来,他则淫|笑着上前,手已经是要放上去。

  想到那白皙滑腻的触感,还未触摸到,刘猖便享受地眯起了眼。

  楚映枝颤着身子向后退,两步之后却退无可退。

  眼见那脏手就要触碰到她脸上,她咬牙,即刻从怀中拿出匕首,颤抖着向前刺去。却因为手太颤,匕首被轻易打落在地。

  “小娘子,就这三脚猫功夫,来,等会呀...随便你来。”周围的仆人都发出下流的笑声,小贩和过路的人都低着头。

  楚映枝猛地闭眼,眼中一滴泪垂直落下...

  最后,砸在了一双白玉的手上。

  她扑腾着如蝶的双睫,当自己被搂入那个淡淡的怀抱中时,微微愣住。

  “谢,谢嗣初...”她抬眼,一双不似往日温柔的面庞映入眼帘,此时正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刘猖。

  好事被打断,刘猖自然怒不可遏,待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时,刚要出口的污言秽语顿了一下。

  不为别的,只是这人,长得太好看了,比他见过的所有男子,甚至女子,都还要好看。从前不懂有些人为何好断袖之风,但是...想到这,他脸上的怒气消去,取而代之是眼中如打量女子一般的奸|淫目光。

  还未等谢嗣初皱眉,楚映枝见这眼神,拳头紧握,一下就炸了。

  这下流子是在臆想小公子?

  他配?

  气上心头,一时间顾不得伪装。

  她飞快从地上捡起匕首,娇嫩的脸此时满是冷硬,手握刀柄直直刺去,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呆愣模样。

  刘猖防着这好看的男子,却不料楚映枝持着匕首直直刺来,他躲闪不及,虽然反应过来了却还是被刺入胸膛。

  这匕首笔锋的紧,“滋溜”划过血肉,周围的侍卫神色皆是一凝,刚刚的下流模样此时都正经起来。

  刘猖欺男霸女不要紧,可如果他受伤了,丞相大人问罪,遭罪的定然是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手中剑顷刻出鞘,对着谢嗣初和楚映枝。

  楚映枝轻轻勾唇,不过这些侍卫,这些人侮辱了小公子,这便是受不住了?却在准备将匕首再次推入时,手被轻轻握住。

  她直愣愣看着自己小手上面的大手,轻轻将她的手裹在怀中。

  小公子的!

  一瞬间,周围的人便都是不重要了。什么下流痞子刘猖,什么人山人海乞巧,什么墨沉清荷...

  她只听见小公子无奈的声音:“映枝,先放下匕首,等会伤了自己。”

  都唤了“映枝”,楚映枝几乎即刻就松开了手,乖巧极了。在谢嗣初怀中,眨巴眨巴眼,一点心思都分不到刘猖身上。

  谢嗣初唤这声,语气也无奈。在外如何唤得“公主”?

  见怀中人乖巧,他也转过心思看着面前的刘猖,被刺伤后他狭长的双眸多了些阴鸷。

  刘猖未下令,周围的侍卫也不敢贸然上前。

  刘猖恶狠狠地望着谢嗣初怀中的娇人儿,胸口的伤口还在不停渗血,刚刚满心的欲念已经消失个干净,他现在只想...

  杀!

  至于...他抬眼望着面前如玉的男子。

  若是他听话,便是饶他一命,入他府中。想到这,他恶狠狠说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听话一点,从了小爷...”

  原本躲在谢嗣初怀中的楚映枝稍稍仰头,与同样有些笑到的谢嗣初对上双眸。

  两人不约而同心中想道:“你知道我们爹是谁吗?”

  刘猖不知道,但是对这眼前两人的不理会,再也容忍不下,手势一下,周围的侍卫全都冲上来。

  “抓紧。”

  谢嗣初温柔说道,随即点地,在一阵慌乱中,一手怀中搂着楚映枝,一手提着上一秒被他打晕的刘猖,足尖一点,硬生生从数十人之中突围。随着后面追着的人越来越少,待到跃至一家小铺时,停下进入铺中,对着掌柜点头。

  随即入后堂,随手将晕过去的刘猖摔在地上,再轻柔放下怀中有些懵的楚映枝。

  楚映枝抬起懵懵的眸,轻轻眨了几次之后,盈满了泪珠:“谢嗣初...”

  谢嗣初温柔有些凝住,紧接着被小公主扑入怀中的那一刻,要推开的手又缓缓停了下来。

  楚映枝说:“谢嗣初,我害怕...”

. 第二十二章 她是梯。

  怀中的身躯微微颤抖,柔软透露出不言可说的脆弱,谢嗣初要推开的手缓缓地停下来。沉眸间心中一凝,他望着这双推不她的手,好像暗示着什么,却在这微暖的气氛之中,谁都无言且沉默。

  赌约已下,他现在即便...不推开她,也没事的吧?

  寻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谢嗣初不再执着推开怀中的温软,却也做不出更加亲密的举动。在一片沉默之中,他渐渐感受到胸口的濡湿,小声的呜咽声从怀中响起。

  谢嗣初想到她刚刚那副“勇猛”模样,再看到如今这副样。

  她总是很不一样。

  不由得摇摇头,却未发现,自己眼中盛满了往日未曾有过的欢喜。

  待到楚映枝呜咽够了,她可怜巴巴地抬起头,一双杏眸微红,梨花带雨般撞入谢嗣初视线。

  她轻眨着眼睛,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声音带着些羞:“谢嗣初,我,我没有...哭!”

  明晃晃的骗人模样!

  却只是教谢嗣初轻笑一声,从容地上怀中的白帕:“是在下的衣衫不小心沾了水,公主且擦擦脸。”

  楚映枝眨眨眼,面前这个小公子,熟悉又陌生。几日不见,为何小公子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变化?但是这对她而言是好事,她也不愿多想,只是继续打量着底线。

  她微微红着的眼透出些许水雾,摇曳的衣裙恍若绽开的花,轻轻上前一步,微抬起自己白嫩的脸庞,双眼灼灼望着面前如玉的男子。

  那双眼恍若在说。

  “谢嗣初,帮我。”

  谢嗣初一瞬间攥紧了手中的白帕,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凝住眼神望了一眼面前的楚映枝。她微闭着眼,唇边带着丝摇曳的笑,轻飘恍若羽毛拂过水面,惑着水底不知何物的生灵。

  他今日沉默的次数越发频繁,随后轻笑一声,眼中的温柔与清润融汇在一起,手中的帕子不再僵硬。他轻柔地,用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擦拭。

  温润的气质围绕在身旁,看在旁人眼中,只觉得他在轻轻擦拭这一生的珍宝。

  眼前的小姑娘轻闭着言,如蝶的睫毛轻轻扑在白嫩的小脸上,瓷白的肌肤从耳边透出些许红,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给予。

  那是谢嗣初很久之后才明白的事情,埋藏于心底的心动不会被谎言和罪恶所压抑,哪怕在一片黑,黑的不能再黑的黑夜,那一抹心动,也会挣脱出,绽放于谎言与罪恶之上。

  但他现在还不懂,他以为他完全可以控制的了。他想着那弯濡湿的月亮,他想短暂地揽入怀中,擦拭她身上的水渍,随后再...毫不留情地“丢弃”。

  楚映枝原本便只是轻飘飘落了几滴泪,脸上的水润不过瞬间便是消散了。可谢嗣初前所未来的耐心,轻柔地用帕子擦拭着这个此生仅此一件的珍宝。

  放下帕子的那一刻,他满意地看着面前这张干净的脸,就恍若擦去了那弯被水草缠住的月亮的雾光。

  月亮一点点清晰的面容,随着楚映枝的笑颜一起,映入他脸庞。

  他却异常冷静,丝毫不在意刚刚滋生的暧昧,一如平常说道:“那歹人在里面,公主想如何处理他?”

  楚映枝的心还未从欣喜中醒过来,陡然听见这扫兴的人,不自觉叹了口气。

  这副模样,透着她自己不知道的可爱。

  “谢嗣初,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理他?”

  “送至官府。”

  楚映枝眨着眸子,轻声说道:“官府,怕是有些麻烦。刚刚地方明明是闹市,京城民风也极好,可当我一个弱女子被一群大汉围住时,行人只是面色难看行迹匆匆,小贩只是默默后退不发一言。这人,背后定是有人撑腰,从前发生过如此事情,才能教一众人都如此忌惮。”

  谢嗣初温柔一笑,看着面前鼓起脸烦恼的公主,补充道:“便是如公主所言,他背后有人,从前这些事情发生过数次,又如何?从前送去官府,他所伤害的是何人,如今公主将其送去官府,他所伤害的又是何人?从前官府因为他上头的人不敢责罚,可是在那人与公主之间,无论是官府,还是那人上头的人,怎么也该是另一番考量。”

  楚映枝轻笑,转了话题:“谢嗣初,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

  谢嗣初莞尔,语气稍稍沉了些,透着些慎重:“臣只是想告诉公主一些事情。”

  看着小公子一副认真模样,楚映枝眨眨眼,轻声问道:“告诉我,我的权利在他之上?”

  谢嗣初摇头:“臣只是想告诉公主,宠爱有时也能化作权利和威胁,公主不必惧怕。”

  她楞了一秒,小心将他的话收入心间。他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些从前未有的认真。她说不上那是什么,但是恍若从这一刻开始,她重生的这一世,开始有了意义。

  她总觉得,谢嗣初并不是因为今日这一事情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好像在隐喻着什么,她且只管一并收下。连着她那些明晃晃的爱恋,一并先收入怀中。

  “宠爱”、“权利”与“威胁”,这三个词慢慢的在她心中扎根。她脑海中划过一丝亮光,却未全部抓住,她在那一瞬间,想到了父皇。

  宠爱是父皇给的,权利是父皇给的...

  那威胁呢?

  谢嗣初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模样,嘴角暗暗含了笑,如今他调查到的事情,不足以让他了解全部的真相。权谋之争,向来诡谲,他也不知道他近日的猜测是否得当。但是从刚刚她扑如他怀中的那一刻,他不愿意这弯小月亮再被水草拉入水中了。

  原就应该悬在高空之上,何故落入水中泥沼?

  至于别的,至于那个赌约,至于这一切的谎言,他按捺下心中的不舍。总归这月亮,属于高空,属于清风,不属于他。

  总归,只是一架梯。

  他属于那年染血的雪,属于剑匕之下的鲜红,属于从十岁那年便没有的未来。

  可望着眼前柔柔笑意的公主,他此时心中又只有一个想法。

  若是,没有从前的一切,便是好了。

. 第二十三章 他不忍心继续“欺骗”她……

  “谢嗣初。”

  娇娇弱弱的声音忽的响起。

  “嗯?”

  楚映枝弯着眸子,满意地笑出声:“那贼子现在在何处,我们是审问一番,还是直接送去官府?”

  她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拿过了那方白帕,偷偷藏到身后。

  谢嗣初只当做没看见,轻笑:“那便如公主所愿,还是先去审问一番,再送至官府便好。”

  “我可没有这么说...”她嘀咕着,身子已经往关押的方向走去。

  “吱...”

  随着门打开,她好奇地四处看了番,才发现这里面大有玄机。虽然从外面看着只是一个小小的铺子,但是内里极为宽敞,中间怕是有暗道一类的东西。

  再走两步,刘猖那张令她厌恶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楚映枝眉头轻皱,不由得轻看了眼身旁的谢嗣初。却见谢嗣初只是温柔着一双眼望着她,她不禁有些羞红,即刻转身。

  那刘猖也缓缓醒来,嘴中骂骂咧咧道:“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等到我爹找到我了,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识相点,快将我放了。”

  楚映枝眨眨眸子,冷漠地望向这个对小公子心存龌龊的人,若不是顾忌现在还在小公子面前,她定是...

  “公主?”

  谢嗣初清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回过神来,发问道:“现在可有后悔了?”

  虽头上疼痛,但刘猖依旧格外猖狂:“哼,待到我爹爹来了,才有你们后悔的。”

  “哦,你爹爹是谁?”她好奇问道。

  刘猖犹豫了一瞬,却在瞬间被楚映枝讥讽道:“若不是说出来哄骗人的,无耻之徒。”

  哪里受得这种质疑,还是个弱女子的,刘猖嘴上一急:“当朝丞相!翟相可是我爹,劝你们赶紧放了我,还有条活路...”

  原本带着两分试探意味,“翟相”一出,楚映枝攥紧帕子,脸气得直接发红。

  又是翟相!

  ...

  她生气问道:“那翟言是你何人?”

  刘猖见她竟知道翟言,心中猛地动了一下。

  楚映枝阴着眸子,宫中养大的公主,便是气质软弱几分,可是那股上位者的气势也还是在的,看得刘猖浑身一颤。

  竟变得有些结巴:“是,是...我兄长。”

  “兄长?我可没听说翟相还有一个庶子,你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冒充翟言之子。”楚映枝即刻反驳道,心中已然信了两分,想继续探查出更多消息。

  谢嗣初也轻笑着说道:“家父与翟相有些交情,这些年也去府中拜访过两次,如何没见得你?”

  相较于楚映枝的“咄咄逼人”,谢嗣初反而来地“温言细语”,引得刘猖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我没说谎,爹最近才给我信物!你们,你们若是不信,玉佩就在我怀中,是当今皇帝亲赏的!”

  楚映枝与谢嗣初相望一眼,随即谢嗣初继续“温柔”道:“噢,衣袖中吗,若是真如‘公子’所言,莫不是冲撞了。”

  “是,是,就在衣袖中,一看便知,最近爹十分疼爱我,你们动了我,他一定不会饶过你的。若是...”

  谢嗣初向边上小侍望上一眼,小侍立即上前,在刘猖身上翻找起来。

  很快,一块上好的玉佩便是被呈上,楚映枝接过,不过一眼,便是认出来了。这便是前几年西域进贡上来的暖禾白玉,当时父皇曾让她挑选,但是她选择了另一只玉钗。

  证据拿到手,楚映枝脸上的笑已经是掩不住,弯弯的眸子对着谢嗣初,眨眨眼时透出几分俏皮。

  刘猖还以为自己能够被放了,大声说道:“现在信了吧!快放了小爷,小爷,小爷不和你们一般计较。”嘴上如此说,刘猖却已经想着被找到后如何折磨眼前两人了。

  阴暗的眸子还来不及转换,就看见面前的小美人轻笑了起来。

  他不解,烦闷欲开口,却突然小侍按倒在地。

  头“砰”地一下撞到了地,清脆的声响后,是震荡的疼痛。

  “你...”

  他恍惚间听见那娇柔的声音说道:“原来,你平日里,便是靠着这层身份欺男霸女么?那翟言好歹还是个庶子,你是什么,外室之子么?”

  句句讥讽,却让他有些生寒。

  刘猖是知道些的,爹这些天对他突然好了起来,是因为翟言毁了自己的前程...若不是如此,他一个外室之子,任凭他娘亲如何受宠,他也得不到翟家分毫,更别说着御赐的玉佩了。

  紧接着,更加令他深寒的话语响起:“签了这份认罪书吧,本公主,暂时饶你一条命。”

  “公主,什么公主?”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却只看见那女子远去的身影,那好看男子跟在女子身后,在关门那一刻望了他一眼。

  森寒,如蛇蝎,刚刚的温润瞬间消失,却又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恢复常态。

  随即,等待他的,便是包围过来的人。

  *

  “草民刘猖,欺男霸女,恶贯满盈,在此认罪。罪状如下:在五年间,烧杀抢掠,曾欺|辱良家女子数二十人,其中有许氏一家在反抗时被失手杀害,丢弃于城西乱坟岗...”

  看着这满满两页纸的认罪书,楚映枝气红了眸子。手紧紧攥着这两页纸,眼眶中的泪打转着要下。

  这里面提到的许氏,竟是在新婚路上被残忍奸|杀...

  谢嗣初轻轻低下身子:“公主,别哭,今后他便是再也不能如此了。”

  “可是那些被他所害的人,何其无辜,他一条命,如何去抵...”

  谢嗣初沉默,他轻轻将眼前哭泣的人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太善良的小月亮,以后怎么办呢?

  这世间还有许多疾苦,是她这个长在深宫中的小公主瞧不见的。而如今不过揭开了小小一角,这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人。

  那些真正的权势,凌驾在万民之上的权势,对抗不了的权势。

  若是被她知道了,她要如何呢?

  谢嗣初没有再抑制自己的心疼,罕见地轻哄着。

  这也是楚映枝第一次,在小公子的怀中,没有只顾着羞红脸,依旧固执地流着泪。

  她没曾想,即使是在京城这样王法森严的地方,依旧有子民被权势深深所害。她从前自诩自己的遭受过的苦难,竟也不过这其中的分毫。而她...

  谢嗣初的腰被轻轻搂住的时候,一双温柔的眼,看向了怀中的人。

  可是公主...原就是权势本身。

  红眼抬起头,楚映枝拿起桌上的暖禾白玉,神色犹豫。

  “谢大人,我该如何?”

  谢嗣初猛地被唤了“谢大人”,便知道她是在以公主的身份发问,眼波动荡,低头说道:“回公主,臣以为公主不应该继续。”

  谢嗣初抬头,不出意外看见了楚映枝眸中的犹豫。

  公主的身份,若只是一个刘猖,绰绰有余。可若要牵涉到翟相,无论是否会动摇社稷,都不应该是她一个公主应该参与的事情。

  即使,她有再多的宠爱。

  也起码,不是现在。

  楚映枝有些泄气,软声道:“那我应该如何,谢嗣初...”

  又是唤回了“谢嗣初”,便不是以公主的身份了,他不禁轻笑建议道:“翟相在朝中之地位,绝非一般人可比拟,但是公主可以于朝堂之上,寻一身份合适之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补充道:“哪怕只是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

  楚映枝眨眨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关心道:“谢嗣初,可会连累你?”

  谢嗣初没想到她深思熟虑之后,竟然最后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他袖中的手紧握,微微的疼痛刺醒了他,他突然有些不忍心继续“欺骗”她了。

  哪怕今日...是水到渠成的算计。

. 第二十四章 他从一开始就赢下了那个赌……

  那双向来弯弯的眼此时带着些忧虑,他一瞬间僵硬了身子,不动声色说道:“不会...”像是怕眼前人听不清楚,他又是温柔重复了遍:“公主,不会连累臣。”

  眼前的楚映枝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却叫谢嗣初一点都喜悦不起来。

  心中缓缓被一种莫名的不舍撕扯着,和欲望一起交替着在心里冲撞。

  单纯的小公主,这如何会连累到他呢?

  见她低头思索,他冷下自己一向温柔的眸,嘴边轻带了些笑。

  朝中势力分为三派,这些年在朝堂之上呈现三足鼎立之势。但是这些年他探查下来,发现这些都只是表面的。暗地里,所谓的中立派,也就是以他父亲为主的势力,早已认清局势,各自投明。

  而翟言,代表的正是保皇派的核心势力。若是公主真将证据交于皇帝,皇帝便是气愤,也不会让自己势力被折损,石沉大海便是能够看得见的路途。

  公主定是不愿意看见如此的,谢嗣初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他明白自己那番话的出发点,依旧是算计。

  便是水到渠成的算计,也依旧是算计。

  从安阳王世子递过来那支橄榄枝,他轻飘飘接下那个赌开始,一切都朝着不可避免的方向发展。明明早在心中有所预料,但是如今他还是心软了两分。

  不,他不能。

  谢嗣初转身,冷了眸子。

  心中告诫自己,公主不过是一架梯,不过是一架梯,其他的...不能,也不会有其他的。一架梯,得到了便该物尽其用,用完了便该舍弃。

  “谢嗣初,我该回宫啦。”楚映枝收拾好了刚刚的情绪,眨眨眸子,轻笑着望向面前的小公子。

  嘴上说着离别之语,心中却在期盼着。一秒一秒都过得极为缓慢,待到谢嗣初开口,她眼中已经盈满了笑。

  “那臣这边送公主回宫。”

  “那便麻烦谢大人了!”楚映枝上前一步,轻轻抓起谢嗣初右边的袖子,看着门开的漆黑一片,声音小小道:“有些黑,我自小怕黑,便麻烦了。”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轻乎地吹灭了屋内的最后一盏灯。一瞬间,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楚映枝紧紧攥着谢嗣初的衣袖,心中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是羞。从小没有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但是从某一刻起,她便无师自通了。

  她对小公子,便是喜欢。和小公子有关的一切,她都喜欢。

  前一世各种阴差阳错下的错过,这一次她都在一一弥补了。一切也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前些日子小公子用平安扣拒绝了她,但是现在恍若又有了诸多可能。

  想着那一声“映枝”,趁着黑暗,她悄悄红了脸。

  独属于小公子清润温柔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响起:“公主,别怕,只是风吹灭了烛火。”此时的他格外的温柔,是那种与平日不太相同的温柔。就像是那一阵风吹灭了烛火,她也沉溺在这种温柔之中。

  又是攥紧了些袖子,她小声回道:“我不怕。”黑暗幽幽壮人胆,她眨眸一下接一下,看似轻易地问:“谢嗣初,那日,为何你说我的平安扣,不能是平安扣?”

  她的声音带着些疑惑,还有些小心翼翼不让人讨厌的试探。谢嗣初想,起码比那些街上直接塞过来的荷包来的不让人讨厌。

  他又是想起了那个赌约,让小公主欢喜上他?

  呵。

  他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了柔和,满是阴暗和冷漠。他转过身,突兀却轻柔地将楚映枝抱在怀中,唇慢慢靠近她的耳梢,在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之际,停在距离耳边不过分毫的地方,轻语道:“对不起...”

  微润的风此时倒是不打扰良人,一片寂静之中,楚映枝瞬间愣在原地,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耳边若有若无的触感扰乱了她的思绪,一瞬间就羞红了脸,整个人都恍若置身于荒唐之中。心中所想都开始变得“结巴”,嘴唇干脆紧紧抿上,害怕一出口便是语无伦次之言。

  黑暗中,谢嗣初冷着眸子冷着脸,最终的话却温柔至极。他恍若未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只是垂着一双冷冷的眸,默然将自己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怀中颤抖的身躯传出微微温热,一双小手轻轻环上他的腰,然后趁着夜色不注意时,慢慢扣紧。

  他感受到楚映枝向他的怀中靠了靠...

  楚映枝趁着夜色模糊,趁着怀中片刻,微微闭上双眼。从眼尾垂下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皱到一副上。她面上前所未有的虔诚,靠近,再靠近,她轻轻地,轻轻地...

  亲吻了谢嗣初的衣衫。

  谢嗣初自然见不着,他冷着一双眸,向来微凉的手此时却有些热意。

  眼前恍若有一团雾,黑沉沉的雾,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堕落地想,赌他能否让小公主喜欢他?

  这个从一开始他便赢下的赌,这份从一开始就太过单纯的喜欢。

  他温柔着声音:“公主,那方平安扣可还在?”

  只要将平安扣拿到手,再交给那人,便是能够结束这个赌了吧。

  耳边温热的声音传来,楚映枝被迷惑的神志稍稍清醒。

  平安扣?

  她那日回去便是将平安扣锁在暗盒中了!

  从未有过的懊悔袭上心头,她从谢嗣初怀中抬头,软着声音害羞撒娇道:“谢嗣初,平安扣在寝宫,过些日子给你好不好。”

  说完她抬头。

  对上楚映枝那双写满了欢喜的眸,谢嗣初笑意稍稍凝了下,停了几秒后温柔说道:“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

  楚映枝被送回宫时,在马车上楞了很久,不过一趟与墨沉的乞巧之约,她从未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一瞬间她也不愿意去想墨沉今日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思了,只是念着小公子那一句。

  “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害羞地捂住脸,不知为何小公子转变了态度,但是今日...

  小公子也是欢喜她的吧!

. 第二十五章 她在疑惑什么。

  这般想着,连着入睡,梦都是甜丝丝的。

  隔日,楚映枝一副餍足模样,轻揉揉眼,乖巧伸手让清穗方便服侍。像是想到什么,原本惺忪的眼微微睁大,弯弯眸子露出了笑意,抬头道:“清穗,去将铜镜旁的暗盒拿过来。”

  说是暗盒,其实也就是一个带锁的妆奁盒。只是相较于其他的,格外精巧些。楚映枝含着笑,用钥匙打开暗盒,目光灼灼看向被小心放置的平安扣。想着小公子昨日那句话,脸上已是通红,却在数秒之后微微摇头。

  嘴中轻轻嘀咕道:“才不要见面就给他呢,等到...等到合适的时机,如昨晚一般的时候,再给小公子便好。”

  清穗见公主已不计较她昨日的逾矩,手上轻柔的动作也实了几分,嘴中也开始絮叨:“公主,今日早些时候墨沉小将军派人来寻公主,奴见公主昨日歇息地晚,便是让人先在外殿候着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公主不想见,奴这便是派人回绝了去,只说公主还在歇着就好。”

  楚映枝摇摇头,一如往常的撒娇语调:“清穗,墨沉昨日奇怪地紧,我虽是不愿意去探究原因了。但是下一次如此的约,我定是不再应了。现在服侍我起身,昨日我不告而别,只留个清荷...”

  嘴上这么说着,清穗却也没听出半分愧疚,只是快了手上的动作,随即对着一旁的清荷轻点头,清荷快步从一旁退下。

  墨沉派来的是平日常随在身旁的小侍墨二,墨二一见公主便是问安:“拜见公主,主子派奴来向公主赔罪。”说着呈上了一盒玉珠。

  楚映枝不知墨沉打得何算盘,但是凭借她和墨沉的情分,收下盒玉珠绰绰有余。清穗上前收了玉珠,随即送墨二出了公主殿。却不料到门口时,迎面碰上持旨而来的安公公。

  见安公公一脸沉重,清穗不敢耽搁,忙将安公公迎进了殿内。

  楚映枝原端详着手中的平安扣,想着送出去的时机,抬眼却突然见到安公公,眸子刚弯起来,就听见安公公轻咳嗽几声。

  她转眼便看见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轻笑的神情稍收敛些,跪下接旨。

  “宣皇帝旨,卿云公主及笄之际,得赐封地淮安。淮安官员闻讯,齐齐请愿卿云公主下淮安巡视,皇帝允。今责令卿云公主三日后出发前往淮安,且将另外择两官员随行。”

  “儿臣接旨。”楚映枝接旨谢恩,疑惑突然而生。

  上一世,虽然错过了及笄礼,但是她的封号依旧是“卿云”,封地依旧是淮安。可是前一世,她从未去过淮安,更别提淮安官员请愿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了。

  她叫停了欲走的安公公,上前轻声问道:“父皇可有嘱咐什么?临走之前,我可需要去见见父皇,此行可还有其他事由。”

  安公公苍老的手握紧了手中的白玉拂尘,说来,这柄拂尘还是小公主送给他的生辰礼。虽不是他库房中最为华贵的拂尘,他却是用了许多年。

  思及此,他轻向后巡视一圈,随后轻声道:“皇上还赐下了些物件,公主请随老奴来。”

  楚映枝应声跟上,衣摆轻轻拂过地面,两人停在御花园西边的一处小亭子中。

  “安公公,为何父皇突然派我去淮安?可是淮安有何事情,如若如此,我能否提前预知,也好早做打算。”楚映枝只能想到是淮安出现了何祸患,而淮安又是她的封地,如今身体尚好,去上一趟合情合理。

  前一世应是她身体自落水之后变得孱弱,故而未能被派去。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不解。

  按照当朝礼制,公主原只会在京城另建公主府,从未有过封地之说。及笄之日,父皇将淮安赐予她作封地,这是受宠的皇子才会有的待遇。赐公主封地,这已经极不符合礼制了,如今下旨的趟淮安之行,细细探究,却更为严重。

  若是封地只当做是恩赐,如今却是活生生...

  让她以公主之身,涉政。

  楚映枝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出了一身冷汗。

  安山却未回答楚映枝那些问题,只是柔和地抚着手中的拂尘,慈爱说道:“这柄拂尘,还是公主当年为老奴挑选的。那时公主还只到老奴这,如今却已经及笄了,老奴也老了。”

  “公公胡说,枝枝初见公公时,便是如此模样。”稍稍褪去些猜疑,楚映枝像着往常一般撒着娇,瓷白的脸上满是笑意。她也不急迫,从儿时到如今,除了父皇,安公公便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安山轻叹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说道:“便是老奴依旧是如此模样,公主却是长大了...”

  楚映枝怔住片刻,脑中飞快闪过了什么,一声声“长大了”在她脑中盘旋,她感觉到莫名的熟悉。突然,她想起来了,在她及笄之时,她也曾有过如此感觉。

  压迫,撕扯,和危机迫近的感觉。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身处团团迷雾之中。

  安公公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公主去求求皇上,随行的官员应是可以由公主挑选。公主,记得要选信任的。”

  楚映枝在朦胧的雾色中摘下身旁的一朵牡丹,看着手掌上被稀释的艳红。

  信任?

  *

  三日后。

  一辆马车从宫内驶出,宫门外早早的便有两人在等候。

  一个是刚刚回朝的小将军墨沉,身旁赫然是一匹黝黑的战马。

  一个是承恩府世子谢嗣初,几番被皇帝提携后,如今在刑部担任着二把手的职位。

  他们微微对视一眼,随即一齐转向了那扇即将打开的宫门。

  墨沉冷漠地望着朱红色的宫门,待到见到公主的马车时,眼角的冷漠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谢嗣初如往常一般轻笑着,长身玉立,温柔的双眸藏着缱绻的笑意。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那份信,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除了深深的依赖,还有一种未被察觉到的疑惑。

  楚映枝,单纯的小公主,她在疑惑什么?

. 第二十六章 她是他一颗糖就能哄骗走的……

  淮安距京城,三日马车行程。

  一路上马车颠簸,向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楚映枝可是遭罪了。一行人虽考虑到要照顾公主身体,但是圣旨在那,三日的行程再如何延迟也只能放缓到五日。

  待到距离淮安只有最后半日行程的时候,楚映枝终于稍稍适应了些,掀开紧闭了四日的车帘,抬眸向着帘外望去。

  赫然对上一双温柔的眼,正浮着一层关心,担忧地望着她。

  是谢嗣初。

  只需要一眼,她的脸便是微红,却只能嘴上怪这风闷了些,随后看似不在意地放下帘子。

  清穗在一旁轻微笑几声,递过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楚映枝眼睛眨了眨,这几日因为颠簸苍白的脸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她细细思索了番,想起刘猖和认罪书的事情,犹豫中开口:“清穗,去唤谢大人进来。”

  清穗轻声一笑,叫楚映枝脸又红了些。

  马夫听了吩咐,将马车停在一旁。

  谢嗣初在墨沉阴沉沉的目光之中,轻笑了笑,转身不顾墨沉难看的脸色,上去马车。

  路途遥远,考虑到公主的情况,马车做到极为舒适。白靴踏在软垫之上,恍若踩在一团柔软的云上。

  “拜见公主。”

  楚映枝眨眨眸子,借花献佛般递过去清穗沏好的茶,笑着说道:“喝茶。”

  谢嗣初接过茶,马车开始慢慢地行驶起来,他正在品着茶,却听见楚映枝小声说道:“那方认罪书,我交给了哥哥。”

  他端着茶水的手一松,险些将茶水泼下,一双手轻覆上来帮他稳住了这杯不算滚烫的茶,气氛骤然升温之际,楚映枝好奇道:“谢嗣初,这倒是我第一次见你如此‘慌乱’!我想想,若不是从前你和哥哥有何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手指相触的柔软触感,在这一句“取笑”声轻轻散去,两人都是轻松了口气。

  谢嗣初温和一笑,藏下眼中的锋芒,否认道:“臣如何与太子殿下有何事情,只是马车颠簸了下,手有些不稳。”随后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公主和太子殿下关系如何?”

  随着楚映枝脱口而出的一句“很好”,他向来温柔的眼漠然了几分。嘴角不合时宜地带起两分讥笑,却未叫楚映枝看见。

  她此时正弯着眼睛,十分开心地分享着:“哥哥从小对我可好了,虽然我平日总在太后的宫殿,但是哥哥还未入住东宫前,我最常去的地方便是皇后娘娘的宫殿了。哥哥教我习字,给我买宫外的点心和玩偶,还偶尔会偷偷带我去宫外玩耍。只是每次最后都被父皇发现了,少不得一顿惩罚。”

  楚映枝想着小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没止过。这便是她前世离开地如此之早,唯一的遗憾却只是小公子的原因。因为其他的,父皇和哥哥,都给她了。

  谢嗣初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沉浸在回忆中的小公主,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将面前这个柔笑着的人搂进怀中的冲动。

  他生出了一股心疼,恍若雨丝轻飘飘落下,入地那一刻却满是灼烧之感。

  但是男女有别,身份在此,他松开了捏得发青的拳。

  “是不是关系很好!”楚映枝抬起头,眸中满是骄傲之色。

  “...是。”谢嗣初敛起所有的异样,脸上的笑又温柔了起来。听着她轻笑着讲述着儿时同太子的经历,其间还时不时夹杂着一个刺耳的“墨沉”。

  他脑子中闪过一丝亮光,终于在这一刻将乞巧节所有事情都联系了起来。

  “公主。”他难得地打断她,楚映枝也就乖乖地停下。

  他问道:“全部的证物都是给太子了吗,他可说过何时会处理这件事情?刘猖被羁押在牢房中,位置可也是告诉太子了?”

  楚映枝点头,这些事情她自然也都考虑到了:“我是在接到去淮安的圣旨那一日去寻的哥哥,他当时言,在我去淮安的途中,会在朝廷上让官员上书。更加具体的我便是没问了,交给哥哥的事情,哥哥一定会办好的。”

  谢嗣初轻笑,语气听不出是何意思:“太子的确会办得很好,日后一定是贤明之君。”

  待到他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试探,他轻皱眉,这些年他习惯了人面前便是如此,如今...

  面前一脸笑的小公主自然没有多想:“那自然!”不防备地像是他给一颗糖便能骗走的模样,他便是好笑地说:“臣给公主一颗糖,公主会随着臣走吗?”

  “自然!”回答得比刚刚还要快,脱口而出的瞬间,楚映枝原本微红的脸一下愣住,随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却还是轻声坚定回答道:“会的。”

  谢嗣初神色复杂:“为何?”

  “因为,你是谢嗣初呀!”楚映枝抬起眸,柔柔地笑意从眼中而出,轻柔地给出这个能回答一切的答案。

  便是不给糖,她也会是会随着小公子走的。只要他是谢嗣初,哪怕她反而要将自己所有的糖都给他,她也会随着他走的。

  从来,谢嗣初这个名字,就是她最大的理由。

  她心中这般想着,面上神色也是如此。

  谢嗣初再也端不下这一杯茶水,出声请别。

  楚映枝有些不舍,却没有什么理由再将他留下。看着他下马车的身影,刚刚还洒下皎洁月光的小月亮,一下子变的黯淡了起来。

  清穗随之上了马车,见状小声嘀咕道:“还有一月余,公主不必忧心。”

  心思被戳破,黯淡的小月亮“愤怒”了起来:“好你个清穗,给我过来...”凶狠狠地语气陡然转变,小月亮褪去“愤怒”的外皮,撒娇道:“过来罚你...给我按摩!”

  分内之事,如何算得惩罚?清穗宠溺地望着面前傻笑的小公主,上前去按摩。

  马车外,马车恍若分离了两边,用一句泾渭分明也不为过。

  墨沉冷漠地看着对面一身云白长衫的谢嗣初,眸色复杂,想要出口的话最后只能咽下。

  谢嗣初接近公主目的不纯,但是他...

  他现在和谢嗣初,又有何区别?

. 第二十七章 他听见墨沉唤她枝枝。……

  本就只剩下半日行程,到了晚间时候,一行人便是抵达了淮安。

  大小官员们乌泱泱候在别府前,彼此之间的神情都带着三分挪移。

  这座别府是三年前专门为卿云公主修建的,但是那时候他们都只当是为小公主修建个游玩地,未曾想到如今淮安直接成为了小公主的封地。

  这是何等可怕的恩宠?

  淮安还不似偏远地方,这是大楚极为繁华的都市之一。其中,水运尤为繁盛,每年的税收都是一笔极大的财富,说是多年持续不断地充实着国库也不为过。

  他们“忐忑”地等待着大楚第一位拥有封地的公主。

  楚映枝在清穗的搀扶下自马车而下,稍长的官服衣摆从后方被人稳稳接住。她罕见地沉稳了下来,像她那位向来冷漠的长公主姐姐一般,看着面前一众人行礼和跪拜,一切礼节完毕之后,她抬手。

  众人起身退去,留下提督伴着公主。

  淮安提督,楚映枝垂眸,来之前清穗送上的档案中写道:“淮安提督,沈桓,二十九岁,贫寒出身,三元及第,如今是成为淮安提督的第三年。”

  这不由得让她高看两分,沈桓此时正在粗略介绍着淮安的情况,传入她耳中的声音十分漠然,丝毫没有为官多年的油滑,淡青的衣裳衬着挺拔的身躯,是恍若青竹一般的人。

  她心中生了几分好感,这趟淮安之行的疑惑也稍稍退散了些。

  只是舟车劳顿,她身体实在不好,刚刚在众人面前的气势都是硬生生装出来的,不由得眨了眨藏着深深困倦的眼。

  沈桓突然轻笑了笑,像是注意到她这副模样。随后建议道:“公主舟车劳顿,臣这时便先不叨扰了,待到明日,还请公主给臣机会,去瞧瞧淮安的酒楼,当是与京城的风情不同。”

  她一时有些羞,轻点点头。

  待到沈桓走后,她无措地用手捂住脸,嘴中嘀咕着:“清穗,这脸,这眼,实在不争气!”

  “是是是,公主,我们先去歇息,明日也不迟。”清穗像哄小孩一般哄着。

  “对了,墨沉和谢...大人呢?”脱口而出的“谢嗣初”被慢慢咽回去,在清穗挪移的目光中她轻眨眨眼。

  墨沉便是墨沉,小公子在旁人面前还是要唤一声“谢大人”的!

  “墨大人和谢大人先去淮安衙府内巡视了,晚间时候回来。公主这边可先歇息番,待到明日再去相见。”

  “谁想见他了!”楚映枝赶紧否认,随后察觉到自己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像是放弃了般,轻声羞涩说道:“就是...想了又如何?”

  她可是公主,想一个人如何想不得了!

  *

  另一边,一路上没有说话的两人“被迫”聚到了一起。彼此之间都看不顺眼,原本墨沉就是个冷漠性子,如今身边是谢肆初,这个能用厌恶来形容的人,他眼中只会更冷漠。

  向来温和的谢嗣初此时眼中也没了笑意,两人视线交汇之处恍如有了冰渣。

  “谢嗣初,离公主远一些,她从小便生得善良,不要让她卷入你的那些肮脏事情中。”

  最后竟然是一向少言的墨沉先开的口,还是如往常般冷漠,夹带着几分愤怒,但是细细听着,竟然带了一分哀求。

  哀求?

  谢嗣初冷漠地看过去,讥讽笑道:“你果然知道啊...”

  知道那个赌。

  “是,我知道。”

  “所以?如若我没记错,我和墨小将军当是没有什么情分,我为何要答应你?”谢嗣初嘴上轻轻说着,眼角甚至带了些笑意。

  可是心中冷漠地想着,一个墨沉,是谁?也配让他放过楚映枝,便是他不要她,也是他自己不要,他墨沉是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

  凭什么代替楚映枝,要他放过她?

  放过她?便是他不要了,墨沉便是可以了吗。

  “谢大人,谢嗣初。”墨沉咬着这几个字,切齿说道:“我愿意拿任何东西交换,你想从公主身上拿到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要再去招惹公主。”

  墨沉眼中的在意有些刺眼,谢肆初眼角的笑更柔和了些。

  他拿着扇子的手一顿,随后不解说道:“墨沉,你和我,又有何区别?要在下说的再明白一些吗?乞巧节...”

  墨沉像是被这三个字裹挟住,原本冷漠的气焰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眼中的坚硬也开始慢慢淡化为一种微小却泛滥的痛苦。

  乞巧节...

  他何尝想在乞巧节那天,那样不清不楚地约她,那样为别人做嫁衣?

  他如何想特意做那些事情。

  在她被沈猖围住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要冲出去,但是他最后还是只能看着谢嗣初出现在那个地方。

  墨沉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他其实在她离开前便买来了糖葫芦。待她离开时,他便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看见她一直跟随着谢嗣初的身影,一路随着谢嗣初,直到谢嗣初故意消失在人群中...而她被沈猖围住。

  公主没看见,可是他看见了。她被沈猖围住的时候,谢嗣初就在五米之外的人群中。但是从始至终,谢嗣初都只是冷眼看着,眼角那抹笑就像现在一般。

  虚伪,泛滥。

  他不由得质问道。

  “谢嗣初,你真的忍心吗?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喜欢你。对,我是没有资格,但是我做的事情绝对不是为了害她。你呢?你现在为什么接近她,要我说出来吗?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会如何?”

  谢嗣初停了一秒,随后不在意般蔑笑问道:“你会说吗?”他的言语夹杂着锋芒的自信,脸上的温和也消失了大半。

  墨沉败下阵来,声音从未有过的和缓。

  “...是,我不会,但是谢嗣初,如何有一天她知道了呢?”

  墨沉像是在进行着最后的商量,却不想这一句彻底惹怒了谢肆初。

  说是惹怒,换成“戳破”也极为合适。只是这时,两人都不知。

  谢嗣初一身清傲,脸上的笑,甚至幅度都未变化分毫,他毫不在意地说道:“她知道了又如何呢?我需要的,在她知道那一刻,便是拿到了。还是你觉得,一个身上仅有‘宠爱’的公主,会让我付出何代价?”

  他原就是将小公主作为一架梯,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一半,她便是知道了,又如何?

  他语气如此清淡,神情如此漠然。

  就好像,真的一样。

  看着谢嗣初温柔笑着的混蛋样,墨沉的拳头就是要落下去。

  谢嗣初抬手,“砰”地一声,稳稳接住,连眉头都未皱分毫,冷漠道:“更何况,你凭何为她做决定?”

  墨沉甩开他的手,沉沉地看着面前的谢嗣初。做着最后的...求饶。

  “谢肆初,放过枝枝,她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在那些宠爱之前,她经受的苦难远比你知道的要悲惨,她...”

  墨沉说不出口,他想起初见枝枝的模样。

  她灰扑扑着一张脸,身上满是抽打的伤痕,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吃食。见他望着她,她便眨着眼看着他:“哥哥,这...这是我的,如果你饿了,我...我分你一半。不能...不能再多了。”

  谢肆初没法窥得墨沉的回忆,听见那一句话,此时整张脸都阴鸷了下来。

  墨沉唤她什么?

  枝枝?

. 第二十八章 那些他没有的东西,她在期……

  谢嗣初冷着脸,许久后唇角微勾,几丝轻蔑便从那浅薄的笑意中传出来。

  唤她枝枝,墨沉也配。

  至于苦难,他的心猛地停止了一瞬,随后轻呵道:“楚映枝,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你口中所谓的苦难是哪些?”

  墨沉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欲言,却被谢嗣初的讽刺声打断:“是今日没了最好的首饰,还是明日丢了最心爱的配子?”

  他向来端方有礼,今日却是频频咄咄逼人,可即使是咄咄逼人,他依旧是那副君子样。只是眼角的温柔化作利箭,直直望向对面的墨沉,向来清润的声音也变得冷寒。

  心中反驳得其实比嘴上还要快,他哂笑,就楚映枝那没沾一点黑的单纯性子,如何是险恶环境中养得出来的。墨沉即使要扯谎,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

  便是墨沉从小同她一起长大,又如何?

  便是墨沉认识她比他早许久,又如何?

  便是墨沉参与了他未参与过的她的人生,又如何?

  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心中被纠疼的那一块,下意识地否认着对楚映枝所有不好的可能,且深深地埋下了一颗种子。

  墨沉猛地被他打断话语,拳头通红,面上的冷漠也转为气愤。刚刚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语此时被他深深缓缓咽下,他冷眼看着面前恢复了平常温柔模样的谢嗣初。

  腰间的利刃有些发烫,墨沉眼神晦暗。

  谢嗣初不再与他纠缠,轻蔑的笑意恍若流光般掠过腰间闪着寒光的利刃。

  想杀他?就凭他?

  他不再与之纠缠,转身离去,唇齿间轻声念着“枝枝”两个字。一声又一声,恍若要将这个名字咬碎了,嚼烂了。

  再...咽下去。

  他想起与她的初见,那是一切的开始。

  他抑制不住地想,若是他未听见那声“谢嗣初”便是好了,若是未听见,他便不会生了好奇心思,去救楚国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去承担她眼中的那一份浓厚得快将他溺到窒息的欢喜。

  也就不会,无可抑制地陷入...就快要爬不出来。

  呵。

  他讽刺笑道,明明落水的人是那个小公主,为何如今快要溺亡的却是他。

  若是当初他未救人,她便是该淹死在那河中了吧。

  想到这,他轻笑起来,他的心开始前所未有地剧痛,却在这剧痛之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隐秘快感。

  恍若赎罪。

  恍若惩罚。

  他想起乞巧节那日,就她,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人,跟上来的第一刻便是被他发现了。

  他放缓步子,看着她脸上的欣喜,却不想让她追上。却也,不想让她走。就这样过了一刻钟,就在她准备上前之际,他在转角处放快步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冷眼,看着她瓷白的脸庞上的欣喜一点点化为灰烬,却又在下一刻悄悄复燃些希望。

  有趣极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恶劣,但他享受着这种恶劣。就好像笃定了,就算他消失了,她也会追上来。

  是啊,她会追上来的。比起他满心满眼的恶劣,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应下那个赌,明知道是圈套,也闭上眼钻。但是他想,这一切都归咎于那个单纯过了头的小公主。

  既然归咎于她,那就是她错了,她错了,就得接受惩罚。

  所以在她为刘猖围住的那一刻,他漠然在人群之中看着。

  被围起来?

  不够。

  被吓到脸色苍白?

  不够。

  ...

  他的心明明如同刀绞,脸上却满是漠然。他想放弃她,想不要她,他为自己埋下一颗又一颗随时会爆发的种子,享受着诡异的快感。

  他觉得自己早就坏了,从她在他怀中紧闭双眼唤他名字的那一刻,从他在假山后看见她在墨沉怀中的那一刻,从乞巧节推开窗映入眼帘的是她和墨沉身影的那一刻。

  从他轻笑着应下赌约的那一刻。

  他就坏了。

  他想占有她,又想抛弃她。

  他想爱慕她,又想不要她。

  他想...用水草困住他的小月亮,让她从此以后都陪他沉溺在这痛苦的深渊之中。

  所以刘猖一群人围住她的那一刻,他有想过要不要让她和他一起坏了。

  隔着数十米,他看见了对面的墨沉。墨沉不知为何也没上前,他们就那样僵持着,在小公主苍白的脸庞、颤抖的声音和微弱的呼救中,僵持着,谁也不上前。

  直到出现了那柄匕首,他认识,是墨沉赠给她的。

  原来,她会随身携带着墨沉送上的生辰礼,他眼神开始晦暗。

  他再次无可救药地坏了,从前他能轻飘一句,他一身血污,该离她远些。可如今,他却只想要将自己的血污,一点点涂|满那弯月亮,一点一点。

  染|脏她。

  他哂笑,所以为什么要招惹他呢?

  他始终想不透,为什么楚映枝会从一开始便满眼爱慕,想不通她那无可救药般的信任与期待。

  那些他没有的东西,她在期待什么呢?

  他还是上前去了,因为,他知道,墨沉要忍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如果墨沉未忍不住,他会不会上前。可能...不会吧。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看见他脸上便只剩下欢喜,恍若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人般。那股不可抗拒的沉溺又开始拖拽他,要让他彻底没了气息。

  他在那一刻想。

  便是告诉她这个赌,又或者哪天她自己发现了,她应该也会满眼欢喜,傻呵呵地说好吧。

  她那么喜欢他。

. 第二十九章 她醉酒了。

  淮安之行,转眼间已过去半程。

  楚映枝沉闷着脸望向窗外,一向弯弯的眼此时满是低落。

  清穗瞧出异样,细细思索一番,最终也只能得出个公主实在是无聊透了的结论。来这淮安半月有余,除了最初几日沈桓带着公主“巡视”了各处,剩下的十余天,公主便是闲在府邸。

  又是轻叹口气,若只是公主无事可做,有那谢大人和墨大人也好说。只是不知为何清闲的只是公主,谢大人和墨大人这些天忙碌得,那是连影子都难见着。

  像是较着性子一般。

  楚映枝心中所想,其实和清穗猜测的大差不差。

  只是更深一层的,她依旧想不通,父皇为何要将她派遣来这淮安。

  自从五岁那年后,她的确被娇宠着长大,但是她心中其实明白,那些宠爱再重,也从未超出一个公主的本分。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软乎着被骄纵地长大。

  她轻眨眨眼,愣神地望着窗外池中干枯的芙蓉。

  她是公主,她可以拥有这世间最华美的衣裳,最珠光宝气的首饰,最精美的宫殿,甚至于最好的驸马。

  就恍若夏日初时的芙蓉般,美丽地活着。

  但是有些东西,她是不该拥有的。例如这繁华如京城般的淮安,例如这趟长达一月的淮安之行,例如那轻飘飘交予她,却沉甸甸地云圣令。

  即便她是公主,她是皇权之下宠爱最甚的人,但宠爱便是宠爱,从来都不是权力。那天小公子告诉她:“宠爱有时也可以变为权力和威胁。”

  她这通天的宠爱,又成了谁的威胁?

  这一趟淮安之行,从始至终都太过平淡。如若真的发生一些什么,一切反倒说得过去。但是半月有余,什么都未发生。

  淮安处处繁荣安康,如何需要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公主的巡查?那天安公公来得急,说得凶,追上去才要来的未说透的提点,竟也是毫无用处。

  怎么重生一世,许多事情都变复杂了些。

  楚映枝只愿意是她多想了。

  轻叹口气,眼神从那支干枯的芙蓉上移开,揉揉自己有些发冷的脸,有些可怜地说道:“清穗,这府邸好冷清,我都听不见什么人气声儿。”

  清穗哪里不懂,立马应到:“确是不如宫中,奴来了这些天,一直想去看看淮安的繁华。不若公主满足奴的心愿,带了侍卫去街上转上一转?”

  楚映枝抛开脑中那繁多的思绪,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这些天实在有些闷坏了,她也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若不是小公子这些天忙得很,她也不会独自苦恼了。

  *

  逛了些铺子,最后两人停在一个小首饰铺子里。

  楚映枝眨眨眼睛,看着店铺最暗处那只芙蓉岁玉钗,一瞬间便是望向了清穗。

  “荷包。”

  清穗自然乖乖递上,楚映枝即刻喜笑颜开,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般:“老板,这支芙蓉岁玉钗多少银子?这些够吗?”

  楚映枝一把将荷包递上,一旁的店小二抬眼一看,只见荷包内鼓鼓囊囊地全是黄金,想要接过的手颤了几瞬。

  就在这时,一道冷漠地女声从布帘后面传来:“不巧,这位小姐,这支玉钗被人定下了。”

  楚映枝鼓起的脸瞬间就挂满了失望,眨眨眼想要把喜爱都送走。

  却在帘子被掀起之际,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芙蓉面,桃花眼,眼角一颗美人痣,浑身却满是清冷,是藕荷,当年京城盛家的嫡小姐,她曾经的伴读。

  随着盛家出事,藕荷出宫,她们已多年未见,为何藕荷如今会在淮安?

  刹那间,满脸的失望变为了疑惑,最后迟疑却格外坚定地,唤出那个名字。

  “藕荷。”

  清冷女子也是一愣,抬眼间看见了小公主那张比起儿时更盛的脸,一时间竟是反应不过来。

  “藕荷!”楚映枝眼角弯起笑,便想上前一步。却恍若吓到了清冷女子,只见清冷女子冷着脸向后退。

  “这位小姐...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什么藕荷。”

  ...

  出了铺子时,楚映枝只觉得比出府邸时,心中的失望更甚了。

  “小姐,也是有缘,这钗子便是送小姐了,只是小姐切勿再说我是哪位故人了,卑贱之身,当不得小姐故人。”

  藕荷如何会是卑贱之身?她可是清冷孤傲的嫡小姐。

  那女子若不是藕荷...可是那张脸,明明就是藕荷,藕荷为何不认她?

  握紧手中的芙蓉岁玉钗,心中也没了兴致。

  *

  谢嗣初终于拜访完淮安城中最后一处,心中有了大致,回到府中已是傍晚。

  如若墨沉那边也是完成了,明日他们便是可以启程回京了。

  此时距与墨沉的谈话已半月有余。算起来,他也十多天未见小公主了,他无意识地在避着她。

  原打算过几日再去寻,打开门却见到了清穗苦笑的脸。

  他连忙随着清穗而去,推开门,一个带着些醉意的女子便是扑入怀中。

  楚映枝扑如谢嗣初怀中,迷糊中轻声说道:“唔!”

  谢嗣初没听清,原本要用力推出的手也缓缓松了下来,他温柔一双眼透出些许笑意,好笑地望着怀中明显醉了的楚映枝。

  身后的门悄然关上,他听见了却未回头。认命般将怀中人稍稍固定住,想要退后些许,却不料怀中人像是早有意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又是一愣,也就没有发现,怀中女子清明了一瞬的眸子。

  楚映枝原就是轻微醉意,待到谢嗣初推开门时,想着这些天他莫名其妙的疏远,抬眼那一瞬便装作“迷糊”起来。

  清穗也极有眼色地早让所有婢子都退了下去,此时房中便是只有她和小公子两人。

  感受着小公子要将自己推出去,她一下子就搂住了小公子的腰。

  嗯,是她没有搂过的地方!

  心满意足地脸红了!

  反正她此时醉酒模样,脸蛋儿早已经染上绯红,便是害羞也被看不出。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公主,放开臣,成何体统。”

  她轻“哼”一声,抬起半张酒气的脸,迷糊说道:“就,不成体统!你,你要拿我如何...”

  “我...我可是公主...呢!”

. 第三十章 入V通告~

  微醺的脸稍稍透红,那一双向来弯弯的眼迷糊地笑着,时不时在呆愣缝隙眨上一两下,嘴中的话语也越发娇柔。

  她轻轻地,软软地,像是一口咬下去,能够流出|蜜来。

  谢嗣初被她这糊涂撒娇模样闹得没有脾气,轻笑着说道:“是是是,我的公主。”

  楚映枝见他不再反驳,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一下又一下将自己磕进谢嗣初怀中,嘴中也不停地在嘀咕说着什么。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但是这个怀抱的气息让她太过眷恋,怀揣着一种舒适极了的心思,她在稍稍起身之后,再次踉跄扑向谢嗣初怀中。

  谢嗣初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直接搂住了面前摇摇欲坠的人,一股暖香突然顺着柔软的腰肢,丝缕般挺|直而上,直至缓缓缠上他喉间。

  他眸色稍深,手开始微微收力。七月的衣裳单薄地紧,滑腻的触感几乎就要顺着相触的肌肤挣出来。眼神晦暗之中,他轻呼口气,再次推开了怀中的人。

  忽然被推开的小公主,控制不住地就红了眸子,泪珠含在双眸中,要流不流,委屈地很。这时谢嗣初终于听见了她口中一直嘀咕的话。

  她说:“谢嗣初,你为什么一直推开我?”

  他怔了一秒,随后弯下身子与她的视线垂平,轻柔地哄道:“公主,臣没有。”

  撒谎的话张口就来,左右小公主也从未怀疑过他,就在他以为立马能够掀过这一节时,一向他说什么,她听什么的小公主竟然委委屈屈反驳了起来:“才不是,呜,你骗人!明明你一直,一直,一直都不要我...”

  “我...”

  “平安扣是,那天,乞巧节那天也是...明明,明明你就在人群中,我都看见了,但是,但是你就是不出来,就是不出来。我当时那么害怕,你都不出来,你...你过分!”

  说着说着,楚映枝眸中水润,随后更加委屈地说道。

  “可是,可是,我不舍得怪你...你,你是谢嗣初...”

  谢嗣初呆呆地看着她,只见她两行泪顺着白嫩的脸颊而下,满脸都是委屈,哭哭哒哒控诉着一切。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以为的天衣无缝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有着裂痕,只是公主未追究。

  他欲开口,却看见楚映枝莹着泪:“谢肆初,你是我在这世间最信任的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你不要骗我,以后都不要骗我好不好...”

  她抽泣着,拉住他的衣袖,委屈问他:“我...我不会生气的,你还有什么骗过我的事情吗...你告诉我,我...现在就不生气了...”

  瞬间,谢肆初就想起了那个赌,心中窒了一瞬,却在她委屈的哭咽中,缓缓地摇头。

  他说:“没有,没有了。”

  那时他想,不过就是一个赌,便是日后被发现了,也不会如何。但是现在,他看不得她哭了。

  似乎是很满意的答案,他的手却被一双葱白的手牵起。刚刚哭哭啼啼的楚映枝红着眸,轻轻低下头,乖乖撒娇道:“那,谢嗣初,平安扣和乞巧节的事情,我不怪你。你喜欢喜欢我好不好...我,我很好的...我是大楚最受宠爱的公主,我有塞满了一整个库房的珍宝,你看这繁华的淮安...也是我的封地。最,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谢嗣初...”

  她特别乖乖地低着头,声音软软地,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随即又很满足得很快低下头。醉着的她脚步有些不稳,踉跄间就又是要跌下去。

  谢嗣初手上动作比心里快,一身“啊”还未出口,楚映枝便发现自己在谢嗣初怀中,她眨眨眼,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便暂且呆呆地乖乖呆着这个喜欢的人怀中。

  酒劲有些上来,楚映枝迷糊间闭上了眼,耳边一声声温柔唤着“公主”的人,便只当是梦中的人。直到...

  谢嗣初笑意洒满眸,轻轻唤道:“枝枝,醒醒。”

  她一瞬间便是清明了不少,抬起眸呆呆地望向谢嗣初,带着笑撒娇到:“枝枝,我是枝枝...谢嗣初,你唤枝枝干嘛...”

  “枝枝刚刚说喜欢什么?”谢嗣初轻哄着,眸中却看不出表情。

  “枝枝,枝枝最喜欢...”

  “最喜欢什么?”谢嗣初的声音温柔而蛊惑,声音出口的瞬间,身体随之退口一步。

  楚映枝要抓住的手落了个空,眨眨眸说道:“最喜欢...枝枝最喜欢谢嗣初...”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谢嗣初握紧了手,声音更加轻柔地蛊惑道:“那枝枝喜欢他什么呢?”

  “我不...不告诉你!”楚映枝“哼”一声,像是对谢嗣初擅自退后有些不满,却又在转头之际偷偷瞄着他。这一切自然落入谢嗣初眼中,他淡淡一笑。

  他眼神阴暗望着面前满是醉意的小公主,心中那些压不住的病态心思又是开始泛滥。这一刻,他浑身都感受到了自由。面前的小月亮,一步步奔着,自己要摔进血污...

  他一次次给了她逃离的机会,推开她,拒绝她。

  是她不要的。

  至于那个赌,待回了京,毁了便是,她这一生都不会知道。

  他轻笑,只是对于她,他却也舍不得。

  他“无奈”地叹口气,那便抱住那弯月亮,踏过这片血污吧。

  只不过,他勾唇,从此以后,这月亮便是他的了。

  于是,在她带着醉意的灼灼目光中。

  他轻笑着,张开了怀抱。

  他说:“枝枝,过来。”

  自己向我走过来,用你踉跄的脚步,用你虔诚的爱意,用你...自己。

  自己跳下这片深渊...而我在深渊之下,接住你,亲吻你...

  占有你。

  “枝枝,过来...”

  “乖...”

  过来,你就是我的了...

  他桀骜地化去了往日的温润,在这小小的一角展现出自己截然不同的面貌,随着那弯月亮慢慢走近,他唇角的笑也越来越大。

  “枝枝,过来...”

  枝枝自然会过去,几乎是瞬间,她便不可抑制地欢喜起来,弯弯的角都挂满了笑意,一下子扑进他怀中。

  她感觉自己腰肢被搂住,她被迫仰头。

  谢嗣初修长的手轻柔地抚|摸上她的脸庞,像是在欣赏一样独属于自己的绝世珍宝,随后轻笑着顺着瓷白的脸庞而下,流连于脖颈那块细嫩的皮肤,见怀中少女稍稍颤了身子,却还是乖乖地仰长脖颈,撒娇般看着他。

  真乖...

  他手一抬,取下那支玉钗,一头墨发倾泻而下,掩住他放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的手。滑腻的触感透着轻纱传来,他轻轻摩挲了下,怀中的少女便红了眸子。

  这一次,却不是气哭的。

  但他还是低下头,流连于她的耳边,嘶哑的声音轻哄道:“枝枝,肆初也最喜欢枝枝了...”

  “爱慕枝枝...”

  *

  隔天,睁开眼的那一刻,楚映枝羞得不想再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她,昨天,都干了什么!

  瞬间闭上眼,昨日的一幕幕却恍若倒映。她酒量不太好,但是每次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她都会记得特别清楚,哪怕是...小公子昨日眼角的笑意。

  她用被子捂过头,心想自己不长教训。就因为每次都能将醉酒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所以醉酒时她总觉得自己没有醉!

  一想到昨日那些话,她便羞得不想见人。

  却突然,记忆开始复苏,她缓缓从被子中探出脑袋。

  一字一句轻声说道。

  “爱慕枝枝...”

  怔住片刻,又是赶忙用被子捂住了头,脸已经羞红得没办法见人了。

  没办法见人了!

  不过...小公子在她耳边呢喃:“爱慕枝枝...”

  喜欢...她。

  喜欢她!

  她脸上漾开笑意,心中暗暗想到:“虽然父皇所留期限还余半月,但淮安的事情已经结束,故而她一刻也不想多呆,待到今天向提督沈桓辞别后,她便是启程,待到回京,便是让父皇赐婚。”

  “爱慕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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