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话_只想让你坠落漫画 - 读漫屋
摘要:尺度生猛,这3部成人向动漫太过瘾了很多年后,我依然会想起那个高铁卫生间里昏暗的灯光,和那句让我血液几乎凝固的话。它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看似平稳的生活,也让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婚姻中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密密麻麻的裂痕。人们总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但对我而言,时间更像一个酿酒师。它将那短短几分钟的经…尺度生猛,这3部成人向动漫太过瘾了
很多年后,我依然会想起那个高铁卫生间里昏暗的灯光,和那句让我血液几乎凝固的话。它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看似平稳的生活,也让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婚姻中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密密麻麻的裂痕。
人们总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但对我而言,时间更像一个酿酒师。它将那短短几分钟的经历,连同我当时所有的震惊、羞愧与后怕,一同封存在记忆的坛子里,经过岁月的发酵,变成了一口辛辣而回甘悠长的老酒,时常在午夜梦回时,灼烧我的喉咙。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一趟开往南方的G315次列车。
第1章 邻座的陌生人
窗外的景物被飞速拉成一条条模糊的绿线,像一幅流动的、印象派的油画。我靠在座椅上,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我和妻子林晚的微信聊天界面。
“我上车了。”我半小时前发的。
“嗯。”她刚刚回复,言简意赅,连个标点符号都吝啬。
我习惯性地想回复一个“好”,但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客套而疏离?仿佛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每天的交流被简化成“回来了?”“吃了没?”“孩子睡了。”这些功能性的短语,像一块块冰冷的砖,砌起了我们之间沉默的墙。
我叹了口气,将手机锁屏,塞进口袋。这次去南方的分公司出差,为期一周,或许,短暂的距离能让我们都冷静一下。我转头望向窗外,试图用飞逝的风景来冲淡内心的烦躁。
“先生,不好意思……”
一个轻柔但带着些许颤抖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头,这才注意到我邻座的乘客。她应该是在我打盹的时候上车的。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米色风衣,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只是,那份精致无法完全掩盖她此刻苍白的脸色,她的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有什么事吗?”我问道,身体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保持着一个自认为安全的社交距离。
她对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行李架上的那个黑色背包拿下来一下?我有点不舒服,浑身没力气。”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压抑的虚弱感。
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一个不算大的黑色双肩包静静地躺在行李架上。这只是举手之劳。我站起身,轻松地将背包取了下来,递给她。“给你。”
“谢谢,太谢谢您了。”她接过背包,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的宝贝。她从包里摸索着,掏出一瓶矿泉水,拧了几下,却没有拧开。她的手指在轻微地发抖。
我看着她那双无力的手,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我想起了林晚,她也有拧不开瓶盖的时候,总会气鼓鼓地把瓶子塞给我,嘴上抱怨着“你们男人力气大”,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依赖。可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那样的眼神了。
“我来吧。”我没等她再次开口,便主动伸出了手。
她愣了一下,随即把水递了过来,低声说:“麻烦了。”
瓶盖被我轻易地拧开,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我把水递还给她,她喝了两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但依旧难看。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呼吸声有些急促。
我不好再多问,便重新戴上耳机,假装听音乐,但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我叫陈默,人如其名,在单位是个不爱惹事、习惯沉默的技术骨干。在家里,我也是个习惯沉默的丈夫和父亲。我以为沉默是金,是成年人的保护色,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纷争。可现在我才意识到,沉默有时候也是一把钝刀,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割断了人与人之间最纤细的情感连接。
列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规律地响着。我旁边的女人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我渐渐放下了心,开始处理手机里的工作邮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压抑的、细微的呻吟声钻进了我的耳朵。我摘下耳机,扭头看去,只见那个女人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座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一缕缕地贴在皮肤上。
“你……你没事吧?”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周围开始有乘客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投来好奇的目光。
“需要我帮你叫乘务员吗?”我俯下身,压低声音问她。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紧闭着双眼,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哨音。我彻底慌了神,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痛苦成这样,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就在我准备起身去找乘务员的时候,她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冷得像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冻肉,力气却大得惊人。
“带……带我去……卫生间……”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和绝望。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带一个陌生的、而且显然病得很重的女人去卫生间?在这个拥挤的、满是人言可畏的高铁车厢里?我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他们会怎么想?一个男人,带着一个看起来随时会晕倒的女人,去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能有什么好事?
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是找乘身员来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这是最理智,也最能撇清自己的做法。我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了林晚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如果她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我?我们本就脆弱的关系,会不会因此彻底崩塌?
可是,看着她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感受着她手腕上传来的、带着求生本能的冰冷和颤抖,我心里的那点犹豫和自保的念头,就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迅速融化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她说:“你撑住,我扶你过去。”
第2章 走向卫生间的路
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那些关于别人眼光、关于林晚反应的顾虑,都被眼前这个女人痛苦的呻吟声压了下去。我,陈默,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凋零而无动于衷。
“能站起来吗?”我轻声问。
她咬着牙,点了点头,抓着我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我将她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腰。当我的手掌接触到她风衣下的身体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剧烈地颤抖。她的身体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我毫不费力地就将她半抱半扶地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我们站起来的瞬间,立刻成为了整个车厢的焦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集中到了我们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混杂着审视和猜测的复杂情绪。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哟,这女的脸色好差啊。”
“那男的是她老公吧?看着不像啊……”
细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钻进我的耳朵,搅得我心烦意乱。我不敢去看任何人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路和怀里的人身上。
“撑住,马上就到了。”我只能用这种苍白的话语来鼓励她,也像是在鼓励我自己。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淡的香水味。这种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气息,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心虚。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晚的脸,她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为我那句敷衍的“我上车了”而生气?
从我们的座位到车厢连接处的卫生间,不过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但在那一刻,我觉得那条路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高铁在轻微地晃动,我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稳住我们两个人的身体。她的整个重心都压在了我身上,每走一步,她都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个推着餐车的乘务员迎面走来,看到我们这副样子,连忙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道:“先生,这位女士需要帮助吗?车上有广播可以寻找医生。”
我正想说“需要”,怀里的女人却突然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胳膊,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说:“不……不用,老毛病……去下卫生间就好。”
乘务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探寻。我只能硬着头皮对她点了点头:“是的,谢谢你,我们自己可以。”
乘务员没有再坚持,只是叮嘱道:“那你们小心点,有任何需要随时按呼叫铃。”她推着车,从我们身边小心地绕了过去,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那一眼,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实施某种不可告人计划的罪犯。我扶着她,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逃离这片目光的海洋。
终于,我们来到了车厢连接处。卫生间的门上亮着红色的“使用中”的指示灯。我心里一沉,前面还有人。
“等……等一下……”她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我忍不住问道。
她摇了摇头,嘴唇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泛着青紫。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用那双失焦的眼睛望着我,眼神里是纯粹的、未加任何掩饰的痛苦。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不耐和猜忌都消失了。我只觉得她很可怜。一个人生病在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那种无助和绝望,光是想想就让人心头发紧。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我能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冲水声,然后是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看到我们两个堵在门口,愣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侧身挤了过去。
我没有理会他,立刻扶着女人,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高铁的卫生间空间极其狭小,一股消毒水和密闭空间混合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我将她扶到马桶边,让她坐下。她一坐下,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那里,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你还好吗?需要我做什么?”我站在她面前,局促不安地问道。这个狭小的空间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令人尴尬,我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
我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出去,让她自己处理时,她却突然抬起头,用那双因为痛苦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燃烧的浮木,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她张开干裂的嘴唇,用一种几乎是气声的、断断续V续的声音,对我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想要……就快点……”
第3章 惊天误会
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想要……就快点……”
短短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神经上。我的大脑瞬间宕机,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还坐在马桶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那种急切和……催促,是如此的真实。
想要什么?快点什么?
在这个封闭、狭小、充满暧昧气息的卫生间里,一个男人,一个“不舒服”的女人,这样一句话,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荒谬!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屈辱感,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我。我把她当成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冒着被全车人误解的风险,好心好意地扶她过来,结果呢?她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交易的嫖客吗?还是她以为,我刚才的“善举”都是别有用心,现在是在暗示我可以“得偿所愿”了?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我心底窜起,烧得我血液沸腾。我感觉自己的尊严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还被碾了几脚。我真想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或者干脆摔门而出,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可是,我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我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看到她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看到她紧紧捂着腹部、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手指,我心里的那股怒火,又莫名其妙地被一种巨大的困惑和不忍给浇熄了。
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无论是她得体的衣着,还是她之前彬彬有礼的谈吐,都和一个用身体做交易的女人形象相去甚远。更何况,有谁会在自己痛苦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还有心思去进行这种交易?这完全不合逻辑。
难道……是我听错了?或者,是我会错意了?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一点头绪。
“你……你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她似乎没有力气再重复一遍,只是更加急切地看着我,一只手艰难地抬起来,指向她放在脚边的那个黑色背包。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又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包……包里……”
包里?
我猛然惊醒。难道她说的“想要”,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蹲下身,拿起那个黑色的双肩包。“你想要包里的东西?”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想要……药……快点……”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药!
原来是药!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从万丈悬崖上坠落,却在最后一刻被一根藤蔓拉住的人。巨大的后怕和无边的羞愧瞬间将我吞噬。我为自己刚才那些龌龊、肮脏的念头感到无地自容。我竟然把一个病人急切的求救,误解成了那样不堪的交易。
陈默啊陈默,你真是个混蛋!
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拉开背包的拉链。包里东西不多,很整洁。一个化妆包,一个钱包,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蓝色的、带着保温功能的便携小药箱。
“是这个吗?”我把那个蓝色的小药箱举到她面前。
她再次用力点头,眼神里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我打开药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支注射笔,一些针头,还有测血糖的仪器和酒精棉片。看到这些东西,我立刻明白了。
是糖尿病。急性并发症。
“快……快……胰岛素……”她指着其中一支注射笔,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再有丝毫犹豫。我学过一些基本的急救知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就是生命。我迅速取出酒精棉片,在她指定的注射笔上消了毒,然后又撕开一片,递给她。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她接过酒精棉片,颤抖着撩起自己的风衣和里面的羊毛衫,露出一小片因为长期注射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腹部皮肤。她胡乱地擦拭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我……我没力气……你来……”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拿起注射笔,按照之前在急救培训中学到的那样,调整好剂量,捏起她腹部的一小块皮肤,屏住呼吸,将针头稳稳地扎了进去,然后缓缓地将药液推入。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我却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拔出针头的那一刻,我们两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瘫软地靠在马桶上,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大约一两分钟,她那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惨白的脸色也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
卫生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列车行驶的“哐当”声和我们两个人劫后余生的呼吸声。
我蹲在地上,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羞愧、后怕、庆幸……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刚才真的因为那个天大的误会而摔门而出,后果会是怎样。
又过了几分钟,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清明了许多,不再是刚才那种失焦和痛苦。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歉意,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
“对不起……”她开口了,声音依旧虚弱,但已经清晰了许多,“刚才……吓到你了吧?我说的……是想要药……”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没事,”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你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她说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连忙扶住她:“你再坐一会儿,别急。”
她顺从地坐了回去,低着头,轻声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她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未尽之语是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我低声说,心里却感到一阵后怕。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道:“我叫方晴。晴天的晴。”
“我叫陈默。沉默的默。”我下意识地回答。
说完,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在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和惊天误会的狭小空间里,我们用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交换了姓名。
第4章 回忆的锚点
我们在那个狭小的卫生间里又待了将近十分钟。方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至少不再是刚才那种骇人的灰败。她喝了几口水,精神好了很多。
“可以了,我们回去吧。”她对我说道,声音里恢复了几分力气。
我点点头,扶着她站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只是象征性地扶着我的胳膊。
打开卫生间的门,外面的光线让我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车厢连接处已经没有人了,那些探究的目光也早已散去。世界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援和那个让我面红耳赤的误会,都只是发生在这个小小空间里的一场幻觉。
我们沉默地走回座位。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为我之前的龌龊想法道歉?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多余而尴尬。
回到座位上,她重新将那个蓝色的药箱和背包整理好,放在脚边。然后,她转过头,对我郑重地说了声:“陈默,今天真的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
“别这么说,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我摆了摆手,依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不,不一样。”她摇了摇头,眼神很认真,“很多人会选择叫乘务员,或者干脆躲开。你没有。”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动。是啊,我当时明明想过要躲开的,但最终还是没有。是因为我比别人更高尚吗?不,或许只是因为在她痛苦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被忽略的脆弱。那种脆弱,我曾在林晚的眼睛里见过。
想到林晚,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我拿出手机,屏幕依旧是黑的,没有一条新消息。我点开和她的聊天框,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嗯”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三年前,我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那段时间,我正在负责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几乎每天都加班到深夜。我答应过林晚,纪念日那天一定早点回家,陪她吃一顿她亲手做的烛光晚餐。她为此准备了好几天,像个期待春游的小女孩一样兴奋。
那天下午,她给我发微信,问我几点能到家,还配上了一个俏皮的表情。我看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会议室里等着我的团队,心里烦躁不已。我回她:“尽量早,你先吃,别等我。”
她的回复很快就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我菜都买好了。”
我能想象到她在那边失望的表情。但我当时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根本没有心思去哄她。我回了一句我现在想起来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的话:“一个项目几千万的合同等着我,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就是一个纪念日而已,以后再补。”
“懂事一点”。
这四个字发出去之后,林晚就再也没有回复我。
那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餐桌上罩着防尘罩的饭菜,和旁边那瓶没有打开的红酒,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我走到桌边,掀开罩子,菜肴很丰盛,都是我爱吃的。但它们已经彻底凉了,就像我当时的心。
我没有去碰那些菜,也没有去敲卧室的门。我只是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然后默默地走进书房,在沙发上和衣睡了一夜。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变了。她不再对我撒娇,不再抱怨我回家晚,也不再兴致勃勃地跟我分享她生活中的趣事。她变得和我一样沉默,客气,疏离。我们像两个精准对时的钟表,各自运转,互不打扰。我以为这是生活的常态,是婚姻走向成熟的标志,是所谓的“相敬如宾”。
我甚至还为自己的“成长”感到一丝自得。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职位越升越高,薪水越来越厚。我以为我给了她和孩子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负责。我用“忙”和“累”作为借口,心安理得地忽略了她日渐落寞的眼神,和我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鸿沟。
直到今天,直到方晴那句“想要就快点”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头上,我才猛然惊醒。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是个有道德底线的好男人。可就在刚才,在一个陌生女人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那样龌龊不堪的东西。这让我感到恐惧。
更让我恐惧的是,我意识到,我对林晚的忽略,又何尝不是一种更残忍的“交易”?我用金钱和物质,去交换她的青春、她的陪伴、她的理解,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买卖。当她需要我的陪伴和关心时,我却用一句“懂事一点”冷冰冰地堵了回去。
方晴要的是救命的药,她急切地说“想要就快点”。而林晚呢?她想要的,不过是我一点点的时间,一点点的关心,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在心里呐喊过无数次“快点……快点回来陪陪我”。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让她把那些呐喊,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直到最后,连呐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想什么?”方晴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想点工作上的事。”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了然。“不像。你刚才的表情,像是在想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的心被戳了一下,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
“我是一型糖尿病,很多年了。”她主动说起了自己的事,似乎是想打破这份尴尬,“平时都控制得很好,今天早上出门急,忘了吃早饭,就有点低血糖。刚才又突然有点急性肠胃炎,疼得厉害,一着急,血糖就更乱了。真是……太狼狈了。”
“你一个人出差吗?”我问道。
“不是出差,是回家看我爸妈。”她说着,眼神黯淡了一下,“我离婚两年了,一个人在北方工作。平时不敢让他们知道我身体这个样子,怕他们担心。”
她的坦诚让我有些意外,也让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尴尬慢慢消散了。我们都是戴着面具在生活的成年人,在人前故作坚强,把所有的脆弱和不堪都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只是今天,在这个高速行驶的铁盒子里,我们不小心看到了彼此面具下的真实面孔。
列车广播响起了即将到站的提示音。是我的目的地。
我开始收拾东西,把笔记本电脑放进包里。
“你要下车了?”方晴问道。
“嗯,到了。”
“今天的事,再次谢谢你。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机会来我这边,我请你吃饭。”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名片设计得很简约,上面写着“方晴,景观设计师”。
我接過名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用客气。你……多保重身体。”
我没有给她我的联系方式。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次意外的交集之后,注定要回到各自平行的人生轨道上。留下联系方式,只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烦恼和暧昧的可能。尤其是在我看清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之后,我更需要和这种可能性保持距离。
列车缓缓停稳。我站起身,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下了车。
走出车站,南方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回头望了一眼那趟渐行渐远的高铁,心里空落落的。我拿出手机,点开林晚的头像,在对话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老婆,我想你了。”
然后,我按下了发送键。
第5章 第三方的声音
分公司的接待很热情,晚宴安排在一家颇具地方特色的餐厅里。推杯换盏之间,大家聊着业绩,谈着市场,气氛热烈而融洽。我虽然也端着酒杯,说着场面上的话,但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
手机一直很安静。林晚没有回复我。
那句“老婆,我想你了”,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沉了底。我的心里,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晚宴结束后,我婉拒了同事们去KTV的邀约,独自一人回了酒店。冲了个澡,换上浴袍,我站在酒店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城市的璀璨灯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发小老周的电话。
“喂,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老周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熟悉的调侃。
“喝酒没?”我问。
“没呢,刚把闺女哄睡着。怎么了?听你这口气,跟丢了魂似的。”老周的洞察力一如既往地敏锐。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把今天在高铁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一遍。从方晴的求助,到卫生间里的惊天误会,再到我事后的反思和给林晚发的那条信息。我讲得很详细,甚至连自己当时那些龌龊不堪的心理活动,都没有丝毫隐瞒。
这是我第一次,把内心最阴暗的角落,毫无保留地向另一个人敞开。
电话那头,老周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直到我说完,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默啊陈默,”他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多了一份严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差点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然后又因为‘悬崖勒命’而觉得自己挺高尚的?”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内心深处那点隐秘的、不愿承认的自得。我确实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那个误会冲昏头脑,庆幸自己守住了所谓的“底线”。
“我……”我一时语塞。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你救了人,这是大好事。换了是我,在那个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上,也肯定会帮忙。”老周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想跟你聊的,不是那个叫方晴的女人,而是你和你老婆林晚。”
“你觉得,你今天为什么会产生那么离谱的误会?”他问道。
“因为……当时那个环境,她说的那句话,太容易让人想歪了。”我辩解道。
“狗屁!”老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那是因为你心里有鬼!或者说,你心里有空缺!陈默,我问你,你跟林晚,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多久没有像热恋时那样,抱着她聊一整晚了?”
我再次沉默了。我算不出来,因为时间太久了。
“你看,你自己都答不上来。”老周的声音沉了下去,“你和林晚之间,早就出了问题,只是你一直在装瞎。你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工作,你觉得你是在为这个家奋斗,你觉得你很伟大,很有担当。但你有没有想过,林晚她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不是你那张越来越高的工资条,也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些项目奖金。她要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时间,你的关心,是你记得她的生日,是她拧不开瓶盖时你顺手接过去,是她跟你抱怨鸡毛蒜皮时你不会不耐烦地说‘我很忙’!”
老周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我的心里。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选择性地忘记了。
“你今天对那个方晴,又是拿行李,又是拧瓶盖,最后还冒着被误会的风险救了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男人,特有英雄气概?”老周继续说道,“可你这种‘好’,是廉价的,是对陌生人的、一次性的、不求回报的善意。因为它没有成本,做完了你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甚至还能收获一份道德上的满足感。”
“但对林晚呢?你对她好,是有成本的。你需要付出时间,付出情绪,需要日复一日地去维护。你觉得烦,觉得累,所以你选择了最省事的方式——给钱,然后让她‘懂事一点’。陈默,你这不是爱,你这是在养员工。”
“养员工”三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是啊,我对待林晚,可不就像对待一个不需要发工资的、负责家庭后勤的员工吗?我要求她把家里打理好,把孩子照顾好,不要给我添麻烦,好让我能安心地在外面“打拼江山”。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提供的一切,却吝于给予她最需要的情感慰藉。
“今天那个误会,就是你内心空缺的一次投射。因为你在正常的夫妻关系里得不到情感的满足和性的吸引力了,所以当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陌生女性,在一个暧昧的环境下,对你说出一句有暗示性的话时,你的潜意识才会第一时间往那方面想。你不是真的想做什么,你只是……太久没感受到激情了,哪怕是想象中的。”
老周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一直以为,问题出在林晚身上,是她变了,变得冷漠,变得不可理喻。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亲手把我们的婚姻,变成了一潭死水。
“那……我该怎么办?”我茫然地问道,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怎么办?”老周哼了一声,“你给人家发那句‘我想你了’有什么用?不痛不痒的,人家可能还觉得你发神经了。行动!拿出你做项目的劲头来!你连几千万的合同都能搞定,还搞不定你老婆的心?”
“回去以后,把手机放下,好好跟她吃顿饭。她说话的时候,你看着她的眼睛听。她抱怨的时候,你别急着反驳,先听她把话说完。家里的事,你搭把手,别当甩手掌柜。找个周末,别管什么工作,带上她和孩子,出去玩一天。”
“陈默,女人心,有时候比项目难搞,但有时候,也比项目简单。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道理,而是态度。”
挂掉电话,我颓然地坐在地毯上。酒店窗外的夜景依旧繁华,但我却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繁华背后的虚无。我拼尽全力去追逐的那些东西——职位、金钱、声望,在婚姻的裂痕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再次拿起手机,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聊天框。这一次,我没有再发任何文字。我退了出去,打开订票软件,买了一张明天最早返回的机票。
一周的出差,被我缩短成了一天。有些事情,比任何项目都更重要,也更紧急。
我不能再等了。
第6章 尴尬的晚餐
第二天下午,当我拖着行李箱,用钥匙打开家门时,林晚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掩盖了我开门的声音。客厅里,五岁的儿子正趴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搭着乐高积木。
“爸爸!”儿子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我,惊喜地叫了一声,丢下积木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一把将他抱起,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想爸爸了没有?”
“想了!妈妈也想你了!”儿子童言无忌,大声说道。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声停了。林晚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疑惑,但没有我预想中的欣喜。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一周吗?”她擦了擦手,走了出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边事情处理完了,就提前回来了。”我放下儿子,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哦。”她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转身又回了厨房。“饭马上好了,你先去洗手吧。”
那份意料之中的冷淡,像一盆凉水,浇在我昨天被老周点燃的热情上。但我记着老周的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失落,换了鞋,把行李箱放在玄关,然后走进了厨房。
“我来帮你。”我说着,就想去拿她手里的盘子。
林晚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避开了我的手。“不用,马上就弄完了,你出去陪儿子玩吧。”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戒备和疏离,仿佛我是一个闯入了她领地的陌生人。
我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厨房不大,我们两个人站着,显得有些拥挤。油烟机虽然停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丝油腻的味道。这本该是家的味道,温馨而踏实,但此刻,我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呼吸不畅。
“我……我就是想帮你分担点。”我笨拙地解释。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把最后一道菜盛进盘里。“不用了,我习惯了。”
“我习惯了。”
这四个字,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让我心痛。它像一根柔软的针,轻轻地扎进我的心脏,不疼,却让人感到一种缓慢的、窒息的绝望。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处理所有家务。她已经习惯了我的缺席。
我默默地退出了厨房。
晚餐的气氛异常尴尬。儿子是唯一的活络剂,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里的趣事。我和林晚都努力地对他笑着,但彼此之间,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我记着老周的话,主动给林晚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清蒸鲈鱼。
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不解。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把那块鱼肉拨到一边,然后继续吃自己碗里的米饭。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我试图找些话题。“这次去南方,分公司那边……”
“吃饭的时候别谈工作。”她冷冷地打断了我。
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闭上了嘴。饭桌上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我感觉自己像在演一出蹩脚的独角戏,所有的热情和示好,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吃完饭,她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收拾碗筷。我站起身,想去帮忙,她却先我一步开了口:“你陪儿子去洗澡吧,我来就行。”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那是一种明确的界限划分,仿佛在说:这是我的领域,你不要插手。
我只好带着儿子去了浴室。热水哗哗地流着,儿子在浴缸里玩着小黄鸭,咯咯地笑个不停。我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心里却是一片苦涩。这个家,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妻子,孩子,温暖的灯光,可口的饭菜。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那根维系着我们之间的、名为“亲密”的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亲手磨断了。
晚上,儿子睡着后,我回到卧室。林晚已经躺下了,背对着我,留给我一个冷漠而僵硬的背影。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我在床边站了很久,然后轻轻地坐下。
“林晚,”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聊聊吧。”
她的身体动了一下,但没有转过来。“我很累,想睡了。”
“就几分钟。”我坚持道。
长久的沉默。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理我的时候,她却突然翻过身,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芜。
“陈默,”她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提前回来,又是夹菜,又是要帮忙,现在又要聊天。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第7章 冰山下的火焰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原来,在我所有的示好和弥补背后,在她眼里,看到的竟然是心虚和愧疚的补偿。原来,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薄弱到了这种地步。我任何一点反常的举动,都会被她解读为犯错后的掩饰。
那一瞬间,我昨天建立起来的所有勇气和决心,都差点被这盆冷水浇得土崩瓦解。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跟她大吵一架,想质问她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么不堪,想把高铁上发生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来证明我的“清白”和“高尚”。
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我看着她那双充满疲惫和戒备的眼睛,老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道理,而是态度。”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然后,选择了一种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
我从床边站起来,走到我的衣柜前,打开柜门,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被塑料袋包裹得很好的盒子。我把盒子拿到床边,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手工编织的毛衣。款式有些老旧,针脚也算不上特别精细,但很厚实。
这是我们刚结婚那年,林晚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针一线为我织的。我记得她那时经常熬夜,手指被毛线磨得通红。可毛衣织好后,我却一次都没穿过。我嫌它颜色太深,款式太土,穿出去会被同事笑话。我随口一句“放着吧,天还不冷”,就把它打入了冷宫,再也没有提起过。
林晚看着那件毛衣,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她似乎没想到,我竟然还留着它,而且保存得这么好。
我拿起那件毛衣,脱掉身上的T恤,然后,当着她的面,将它穿在了身上。南方的初秋夜晚,天气还有些闷热,厚实的羊毛贴在皮肤上,很快就让我感到一阵燥热。但这股燥热,却让我冰冷的心,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对不起。”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没有解释高铁上的事,也没有为自己辩白。我只是为这件被我冷落了多年的毛衣道歉,也为被我冷落了多年的她道歉。
“对不起,林晚。这么多年,我忽略了你,也忽略了这个家。我以为我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就是对你最好的爱。我错了。我把最坏的脾气和最不耐烦的态度,都留给了最亲近的你。我总让你‘懂事一点’,却忘了我自己,才最应该懂事。”
我看着她的眼睛,将我在高铁上的反思,我在老周那里听到的痛骂,以及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愧疚,都坦诚地说了出来。我没有提方晴的名字,只是说,一次出差途中的意外,让我看清了自己这些年的混账行径。
我说得很慢,也很艰难。这些话,在我心里积压了太久,以至于说出口的时候,都带着一股生锈的味道。
林晚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戒备和探究,慢慢变得湿润。当我说到那件毛衣,说到我嫌它土气时,一滴眼泪,终于从她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落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滴眼泪,像一滴滚烫的岩浆,瞬间融化了我心中最坚硬的冰层。
“我以为……你早就把它扔了。”她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委屈。
“我怎么舍得扔。”我走到床边,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这是你亲手给我织的,是我不好,是我混蛋……”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脖子。然后,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失望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她不再是那个冷静、克制、疏离的林晚,她变回了那个会哭会闹的小女孩,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压抑而沉重,像一场迟到了太久的暴雨,冲刷着我们之间那些干涸龟裂的土地。我的心被她的哭声揪得生疼,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们抱了多久,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抽泣。我穿着那件厚重的毛衣,早已汗流浃背,但我却丝毫不想脱下。我只想这样抱着她,仿佛要把这些年亏欠她的拥抱,一次性都补回来。
“陈默,”她在我怀里,闷闷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很不懂事?”
“不,”我立刻说道,“是我不懂事。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她从我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两只熟透的桃子。她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身上穿着的毛衣,低声说:“其实……这件毛衣的颜色,是我爸最喜欢的颜色。我织给你,是想让你……像我爸一样疼我。”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击中了。
原来,在这件我嫌弃了多年的毛衣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份我从未读懂的、属于一个小女孩的深情和期盼。而我,却用我的自大和麻木,将它弃之如敝履。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我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在那个夜晚,抱着我的妻子,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第8章 没有终点的旅程
那个夜晚之后,我和林晚之间的冰山,并没有立刻完全消融。多年的隔阂与伤害,不可能因为一次彻夜长谈和一场痛哭就烟消云散。它更像一座巨大的冰山,我们只是用尽全力,凿开了表面最坚硬的一层,露出了下面依旧冰冷但开始流动的海水。
我取消了剩下几天的出差,向公司请了年假。我没有告诉林晚,只是在第二天早上,当她送儿子去幼儿园后,把两张早已订好的、去海边的周末度假酒店订单,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去过二人世界吧,就我们俩。”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她看着订单,愣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冷漠拒绝,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怯意的探寻。仿佛在确认,这究竟是一时兴起的补偿,还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
“……好。”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周末,我们把儿子送到了我父母家。驱车前往海边酒店的路上,车里放着她大学时最喜欢的歌。我们聊着天,从刚认识时的糗事,聊到儿子成长的趣闻。虽然偶尔还是会陷入短暂的沉默,但那份沉默里,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尴尬,而是一种正在重新建立的、小心翼翼的默契。
在海边,我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赤着脚在沙滩上散步,看日出日落。我给她拍了很多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容一点点地变得真实而灿烂。晚上,我们没有去喧闹的餐厅,而是在酒店的阳台上,吹着海风,喝着红酒,吃着我从外面打包回来的、她爱吃的海鲜。
我跟她讲了那个叫方晴的女人,讲了那个惊心动魄的误会。我没有丝毫隐瞒,包括我当时内心那些不堪的想法。
林晚听完,沉默了很久。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吃醋,只是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看着远处漆黑的海面,轻声说:“其实,我应该谢谢她。”
我愣住了:“谢她?”
“是啊,”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澄澈,“如果不是她,你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你也不会知道,原来你老婆在你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用‘对不起’来对待的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陈默,我们都有错。你错在你的忽略和自大,而我,错在我的沉默和放弃。我早就放弃了和你沟通,我把自己包裹起来,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受伤。其实,这才是最大的伤害。”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一场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没有终点的旅程。在这场旅程中,我们会迷路,会争吵,会疲惫,会想要放弃。但最重要的,是在迷失方向时,停下来,看一看对方的眼睛,然后,牵起手,重新找到前进的路。
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但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不再把加班当成常态,学会了拒绝一些不必要的应酬。下班后,我会准时回家,陪儿子搭乐高,听林晚讲她新学的烘焙配方。她做的饭菜,我不再只是默默地吃,我会认真地品尝,然后告诉她“今天的排骨炖得真烂”或者“汤稍微有点咸了”。她会白我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我开始学着分担家务,虽然经常笨手笨脚,不是打碎了碗,就是把衣服染色,但林晚没有再把我推开,她会一边抱怨着“还不如我来”,一边耐心地教我。
我们之间,还是会有矛盾,会因为孩子教育问题,或者生活琐事而争吵。但我们学会了不再用沉默来惩罚对方。我们会把问题摆在桌面上,哪怕吵得面红耳赤,但最后,总会有一个人先服软,递上一杯水,说一句:“好了,别气了。”
日子就像一条平缓的河流,在经历了那场几乎倾覆的暴风雨后,重新找到了它的流向,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淌去。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陈默先生,你好,我是方晴。冒昧打扰,只是想再次感谢你那天的帮助。我现在身体很好,也已经搬回了父母这边,有家人照顾,一切都好。祝你和你的家人,平安喜乐。”
看着这条短信,我笑了笑,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正在旁边看书的林晚。
她看完,抬头看了我一眼,也笑了。
“回她一下吧。”她说。
我想了想,在对话框里,认真地打下了一行字:
“祝你也一样,平安喜乐。”
点击发送后,我删除了这条短信和那个号码。
方晴就像投入我生活中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已经抚平了我的婚姻,现在,是时候让她沉入水底,成为一个只属于我和林晚之间的、秘密的回忆了。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和阳光下林晚安静美好的侧脸。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是怎样,这场没有终点的旅程还会遇到多少风浪。
但我知道,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只要我们还愿意看着彼此的眼睛,我们就永远不会再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