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风流秘史》 全文免费阅读_作者:邪性良民 - 完本神站
摘要:中式悬疑惊悚,邪门至极!扒皮人心,全程高能,他被片名耽误了我被嫡亲的长姐卖进官窑,被罚没成了下九流的军妓,日日卖笑,苟活如蝼蚁。我爬上了她心爱男人的床榻,把她锁在柜子里,让她看着我与她心上人欢好,看着她发怒发狂。…中式悬疑惊悚,邪门至极!扒皮人心,全程高能,他被片名耽误了
我被嫡亲的长姐卖进官窑,被罚没成了下九流的军妓,日日卖笑,苟活如蝼蚁。
我爬上了她心爱男人的床榻,把她锁在柜子里,让她看着我与她心上人欢好,看着她发怒发狂。
我大仇得报。
那个男人,我弃之如敝履。
我踩着长姐的脸耻笑她,「既如此,你这么想要那就拿去。」
而那晚,他眼尾泛红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似有很多委屈,「阿绯,你别不要我……」
我与他抱在一处,说着更刺耳的话,「将军,奴不过是与你睡了几觉而已,作不得数的……」
1
我是渊都的名门贵女,三年前,我被嫡长姐设计卖进官窑后,又被罚没成了下九流的军妓。
可巧,我第一次随军就进到了燕知返麾下的精骑军队龙骧军里。
更巧的是,他是已与我那嫡长姐定了亲的未婚夫婿。
此后,我别无他想,一心只想爬上燕知返的床。
2
是日冬至,军中摆宴。
我瞅着时辰,只身潜入了燕知返的帐子里。
他背对着我,在解他身上的铠甲,精瘦的后背上布了几条狰狞的伤疤,铜色腰身看得我有些腿软。
「将军,奴服侍您就寝。」
闻言,他动作一滞,头也没回,冷声道,「滚出去。」
他一向不喜生人靠近,尤其是女人。
我不为所动,甚至不知死活地往前又走了两步,离得他更近了。
他轻巧地横过身边的那柄长戟,寒光凌厉,利刃直指我的喉咙。
旁处的炭火噼里啪啦作响,烧得灼热。
我咽了口唾沫,向后退了两步,将身上的繁重的衣衫尽数褪下,雪白的身子一览无余。
我见他浓眉蹙得更深。
我有些怯了,咬牙道,「将军,奴的身子是干净的。」
我自恃美貌,虽身份低贱,可这副皮囊也曾在雪烦阁引得世家纨绔为我的初夜一掷千金。
哪怕是充了军妓,也是被下面的人拿来讨好奉承燕知返的最好的棋子。
他反问,「干净?」
可显然,燕知返不信。
他不知道,纵使如蝼蚁的军妓也不是谁人都能当的。
处子之身是必须,皮囊也得是上乘货色。
想要挑到满足这两点的已经实属不易,若是再机灵些,挑到个会来事的,哄得军中上将开心,更是块宝。
我落入官窑已有些年头了,要想保住身子也并不容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不知玩了多少次了。
得亏那老鸨有些眼力见儿,觉得我能成大事,把我保住了,也使了些手段,把我送进了龙骧军。
转念一想,他搭了我的茬儿了,我内心雀跃:哎?有戏。
我撅嘴,「到底干不干净,将军亲自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滚出去!」
来前,我喝了几口烈酒壮胆,错过眼前那道利刃,贴上了他的身子。
那肌肤灼热,有力,我一怔。
只一失神,就被他甩了出去,扔在他身后的床榻上。
我半撑起身子,故作娇羞,「将军何须这么粗鲁,左右不过是将军一句话的事,奴都会照做。」
他凝视我须臾,眉目间望去显然已没了耐性,手中的长戟也未全然放下,肆意挑起仍挂在我腰间的肚兜,嘴边隐露出一抹讥诮,「谁派你来的?」
哦,他这是把我当成了敌国细作。
我抬起下巴,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只道:「他们赌将军今夜会不会要了我。」
3
这是我光着身子被燕知返拖下床榻的第五回。
我掩面作势抹眼泪,带着哭腔,「将军是嫌我脏么?」
他将一张宽厚的裘皮盖在我身上,又披上自己的里衣,朝场外喊,「还不赶紧滚进来,把人带出去!」
营帐外头都是看戏的士兵,听到燕知返的吩咐,哪怕是跟我熟识,也不想冒着挨军棍的风险去拱燕知返的火。
我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裘皮给自己遮羞,伸手拦住他们,「不必,我自己能走。」
临出帐前,我看了眼燕知返的后背一眼,叹了口气,道:「将军不喜今日的红肚兜,改日我换个别的颜色吧。」
身后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暗中对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回了军妓的营帐。
我自荐枕席又一次失败,几个向来看我不顺眼的军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嘲笑我的机会。
玉枝是她们中间最刺的那个刺儿头: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燕将军岂能是你想玷污的!」
玷污?
不是,姐妹这词用得不太合适吧?
我不理,当她是在放屁。
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平日里看着燕知返各种意淫,也没见她们的一根头发丝儿能沾上燕知返的床榻。
「军中为妓,各凭本事。」我抖了抖身上的那张裘皮,故意激怒她,「只怕是你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儿!」
「你!
「瞧瞧,瞧瞧,姐妹们都来瞧瞧,这就是什么名门小姐么?还说是郁家的千金,我呸!不过是天生下贱的贱种罢了!」
玉枝贱嘴皮子的本事倒是一流,可她偏不该摁着我浑身最硬的这个刺薅。
我可听不得关于郁家的半个字。
听到可是会发疯的呀。
在玉枝来不及反应的当口,我朝她扑了过去,她来不及应对,被我骑在身上,我拔下头上唯一的那根素银簪子,狠狠戳在玉枝的脸上,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
「若是你再多说半个字,我划花你这张脸!」
这面皮如她命根子一般,她被吓得浑身直哆嗦。
几个跟她要好的姐妹也不敢轻举妄动,顶多动动嘴皮子,为她说好话,「大家在军中同为姐妹,何苦这样互相为难?阿绯,你快快放了她吧!」
我手里的簪子在她脸上来回划动,冷笑,「姐妹?我生平最恶心的可就是姐妹了……」
「……」
玉枝眼珠子滴溜乱转,猛地冲着帐外喊了声,「将军救我救我!」
4
倒是难为燕知返了。
堂堂将军竟然肯踏足军妓住的营帐,还要管女儿家斗嘴皮子的事。
我被罚跪一夜。
早晨天还未亮,就见燕知返带着一批人马出了营地。
直到天擦黑,我才看到他回来,只不过是被副将扛回来的。
那副将神色慌张,「军医呢!把军医叫过来!」
我看着燕知返的营帐里人进人出不停,军医都赶了来,我偷偷摸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军医先是给他把了脉,又问了副将几个问题,这才确诊,「将军这是中了情毒。」
「何为情毒?」
「西蛮之地有毒之物甚多,虽是多加小心,也不免会着了它们的道儿。」
副将回忆,确实见了些不常见的植物。
几个士兵一惊,「是那花!」
生在营地周围,不经意一朵,却能在冬日里开得极其妖冶。
「这毒何解?
「需要什么药材?
「如何能救?」
军医都摇了摇头,只道:「将军只需要一个女子。」
「……」
副将一脸为难,「将军不喜女子,呃……男子行不行?」
军医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自是不行。
阴阳调和方能使燕知返体内的毒素尽数挥发。
我轻咳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帐内一帮糙汉,「要不,让我试试?」
5
为了救燕知返,他们别无他法,纵使知道燕知返醒来会大发雷霆,也只能听我的。
我让人将燕知返送到离军营三里地之外的汤泉里泡着,那经年的汤泉里泡着温养的补药,有凝神静气之效,可缓解一二。
我站在泉池边。
眼下,他脱得只剩一件亵衣。
额上布着细密的薄汗,有青筋冒出,脸色绯红,眉头紧蹙。
视线下移,那薄唇已被他咬得沁了血,诱人得紧。
我扔掉身上的薄裙,只剩一件遮羞的小衣。
月光下衬得小衣上的丝线更明晃了些。
我赤着脚下到台阶去。
听到水声,他抬眸。
恶狠狠,冷冰冰,那淬了冰霜似的眼神恨不能就想剁了我。
是啊,像他这样的男子,若是被我这样一个女子碰了,那便是屈辱。
他全身经脉被控制着,毫无反抗之力,任我肆意妄为。
我更加明目张胆了些,「今日这鸳鸯戏水图将军可喜欢?」
他不语。
我知他心中所想,距他一臂之外,撩拨着汤泉的池水往自己手臂上淋着。
水汽氤氲,这汤泉水把我俩紧紧裹在一起。
我坦言,「若将军早些应了奴,就不必受今日这样的罪了。」
他回过神来,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我也没打算瞒着他,「没错,那花就是我养的。我本以为在这样的荒蛮之地那花活不成,可没想到它这么争气,真是不枉费我平日里以血喂养。」
我向他展示我的「战绩」,一脸委屈,「喏,你看我身上这疤,可真是丑陋得很呢!」
这花邪性得很,以人血喂养便是认主,那自然也就只有主人能解这花的毒性。
为了不让身边人发现我身上有伤,只得每隔十天半月地从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划上一刀,大抵半年,身上也有数十条伤口了。
燕知返那张冷如冰霜的脸在看到那些伤疤时,多少有些动容。
我朝他的脸又贴近了几分,细细摩挲着他的眉眼,眼里止不住的贪婪:
「将军可是心疼奴了,你看奴为你费尽心思,就知道奴有多心悦将军了吧?」
我的下巴抵在他肩上,故作娇羞,「将军不必自责,今夜就让奴好好侍奉将军,可好?」
他仍是闭目,喉结微动,「休想!」
我深知燕知返是个什么脾性,知道自己被戏弄,眼下只怕是要掐死我都不解恨。
我靠近他,抚上他的唇畔,劝慰道,「将军切勿动怒,血气上行,这花邪性得很,只怕将军会对奴做出什么事来也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你敢!」
我笑得多少有些放肆,「我有什么不敢,我垂涎将军美色已久,今日之事,我求之不得呢!」
燕知返复又闭上了眼,我绕到他身后,细软的腰肢贴上他健硕的后背,双臂从后面将他环住,在他耳边蛊惑,「将军本就应该是奴的。」
我的手在他后背上游离,掌心下明显感受到他明显的战栗。
他避无可避,终归是遂了我的愿。
是以他的粗鲁笨拙我也甘之如饴。
6
我如愿上了燕知返这条船。
当然,燕知返肯继续留着我,我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天大亮。
大军拔营回城,我被燕知返单独拎出来坐上了随行的软轿。
一路上好吃好喝地被照顾着,倒也没受多大的罪。
只在离将军府几条街外,他把我安顿到了别的宅子,进宫复命去了。
走时,我叫住他,「将军这是要弃了奴?」
他什么也没说,只撂给我一个背影。
燕知返找了处宅子,用来安置那些随行的军妓,不日便会脱了贱籍去做个良民。外放的名册下来,可唯独少了我。
玉枝笑得太大声,「怎么,这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吧?纵使耍了手段又怎样,不该是你的终究就不是你的。」
她一旁的小姐妹随着她一起嘲我讽我挖苦我。
我抚了抚额,满不在意道,「也活该这些小恩小惠的就能把你们打发了。」
玉枝笑得太大声,「你这贱皮子,怎么还指望将军把你带回将军府不成?
「谪仙一般的人儿,玉叶金柯,哪能成了你手掌心的玩物,趁早醒醒吧你!」
她话太多了。
啪!
我这一巴掌毫不留情。
玉枝多少有些蒙了,可又不敢做什么,只想多占些嘴皮子上的便宜。
捂着脸愤恨不平的模样倒是有些可怜:
「将军大胜,不日就会迎娶真正的郁家嫡长女了,你?自求多福吧!」
玉枝骂骂咧咧,可能心中正得意,想着燕知返不日大婚,定会把我给踹了,只等着那时看我的笑话。
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燕知返娶的不是郁家的嫡长女我也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燕知返挑的这处宅子虽地处渊都城,倒也僻静。
一晃十来天,我再也没见过燕知返,也未听到半点儿将军府要迎亲的消息,就连那些同住的姐妹前后都被人接走,偌大的宅子只剩了我一人。
只留了几个照顾我衣食起居的奴仆们。
想来是燕知返的意思。
他这是圈了处宅子拿我当金丝雀养着了?
可对我来说也省了不少事儿,起码我不用想着法地去靠近他了,他早晚都会来,不是么?
夜里,我净了身子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着如何见上燕知返一面。
只是我没想到,先见到的不是燕知返,而是我那嫡长姐。
在见到她破门而入,一脸盛怒的样子时,我就知道,这一次,我拿燕知返当筹码又赌赢了。
7
果然妇人的长舌是传话最快的。
我不过是让院子里的婢女在外出采买时放出点消息,这不,郁琼芝就坐不住了。
彼时,我在院子里晃秋千。
「我道是谁如此粗鲁,干起擅闯私宅的勾当,原来是长姐啊,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郁琼芝如从前一样,身后仍是跟着一堆丫鬟仆从伺候着。
一袭红裙,盛气凌人。
「竟是你!」
我早已料想到她见到我时会是何种表情,只是我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好看。
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她。
这一张让我魂牵梦萦,在塞上一年多每每想起都要渴其血,啖其肉的一张脸。
「是我。」
她愈加震惊,可见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我不以为意,「多年不见,长姐见到我怎么是这副模样?」
她手指着我,嘴唇气得直哆嗦,「你与将军,你……」
我走近她,握上她的手,凑近她耳边,道:「我与将军情投意合,还请长姐成全。」
她有多喜欢燕知返,只有我知道。
可惜,单相思而已。
可这就够了。
郁琼芝从小锦衣玉食地被郁家小心呵护着长大,又怎会容许自己的未婚夫婿与旁的女子有牵扯,更何况还是我这么一个如此下贱之人:
「你下贱!无耻!」
她气得发疯,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的模样。
我笑得更开心,「我说,长姐,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郁琼芝冷哼道,「我与将军是有婚约的,你真当自己能嫁进将军府?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下九流的官妓,妄想攀高枝儿,跟你娘一样,下贱胚子!」
她不该这时候提我阿娘的。
我自然也没了跟她继续纠缠下去的耐性,索性直接挑破那层纱布:
「哦?莫不是燕知返要与你退婚,你才气急败坏地找过来?」
被我戳破心思,郁琼芝也不再藏着掖着,「退婚?天子赐婚,这婚是他想退就要能退的?就算你入了将军府又如何,也不过跟你娘一样,只能为妾,一辈子都要奉我为主母!」
呵,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算盘打得当真是一颗珠子都不错的。
竟连我后面如何安置我都想好了。
可郁家和燕家联姻这事,本就是郁家一厢情愿,若不是因为多多捐了些钱财,养活着龙骧军,郁琼芝可没有在燕知返跟前儿显眼的机会。
可燕知返从不是被人摆布之人,这门亲事要黄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郁琼芝这才上赶着赶紧将婚事办妥。
我佯装为难,「长姐可能不知,将军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与我在一起,将军可是连性命都不要的。」
掰瞎话谁不会说,能气到她不就成了:
「若是长姐不信,大可与我赌一赌,若将军真的钟情于我,那长姐岂不是要自挂三尺白绫于厅堂?不然,郁家的面子可就让你折没了。」
她心存侥幸,以为燕知返是受了我的蛊惑,继续嘴硬,「你以为你这贱婢是个什么东西,将军他岂会任由你摆布!」
「怎么,长姐不敢?莫不是怕了?」
她的脾气有多恶,也只有我知道。
我就是要激怒她,撕开她这张伪善的面皮,彻底暴露她的本性。
眼尾余光,我瞥到门口那道身影。
她自然受不得我这样的叫嚣,扬起的巴掌眼见着就要落下来,我不躲不闪,就那么等着。
郁琼芝那只手被燕知返攥在手心里,他神色慌张地看向来人,有些心虚,「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躲进燕知返的怀里,怯生生地,「将军可终于来了,奴方才真的是怕死了。」
郁琼芝想要为自己辩驳,可偏又被我气得直跺脚,郁琼芝都要急哭了,「将军,你不要被她给骗了,她就是个……」
「出去!」
「将军……」
郁琼芝哪敢不从,继续赖在这里,只怕会让燕知返更恼怒,只愤恨地剜了我两眼,跺脚走了。
我抬起头来,看他眼底发青,下巴那有些青色的胡茬儿,像是几天没睡觉了。
燕知返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脸盯透,良久,才道,「你激怒她是何目的?」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把我看穿了。
我只得狡辩,「将军以为我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
8
我阿娘是郁琼芝的母亲,也就是郁家的正室嫡母秦佩茹买回来对付府里那帮子妾室的。
我阿娘本是官妓出身,一身才情,本是能和那个书生有个好姻缘的,可被秦佩茹瞧了,觉得她性子软好拿捏,又因为我那父亲好她这一口儿,遂花了重金买了她的身契,带回了郁府,成了五姨娘。
我阿娘这般的女子本就是浮萍,幸得我父亲爱护,有了倚仗也就不再执着于什么情爱了,她这日子也算是有了些盼头。
也正如秦佩茹谋算的那样,我父亲的确待我阿娘很好,入府不过一年半就有了我。
我虽是郁家的庶女,可因为我阿娘得家主宠爱,相比于其他庶女而言,日子过得倒还好些。
自我阿娘被抬为平妻后,我们母女便成了秦佩茹母女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凡是被抓到什么把柄,总是不会被放过,甚至那惩罚也会变本加厉。
七岁那年,是个寒冬,我为着我们房里的一筐炭火跟管家婆子起了龃龉。
郁琼芝也不过十岁,院子里闹出的动静惹恼了她。
站在台阶上,身上挂着大氅,手里抱着暖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在院子里跪上半日,这炭火就是你们屋的了。」
冰天雪地里,我足足跪到后半夜,腿上受了凉,小小年纪本就骨头弱些,自那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儿,每到寒冬腊月里还是刺骨地疼。
那筐炭火明明是我们屋应得的份例,为何郁琼芝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究极根本,不过是因为她出身高贵。
我心知肚明,纵使是一个爹,可就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这又上哪去要什么公平。
我娘性子软,也不喜后院争宠,她时常跟我说嫡庶有别,纵使郁琼芝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叫我一并忍了去。
她也不想让我去父亲跟前儿搬弄是非,诸如此类的很多事情都硬生生被吞了下去。
可即便我阿娘已如此小心翼翼,可仍旧没躲过那母女俩的糟践迫害。
直到我阿娘再有身孕,秦佩茹便沉不住气了。
细想想,这孩子来得太快,分了家主的恩宠便罢了,可秦佩茹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阿娘威胁到她主母的地位,便不想再留着她了。
由妒忌便生了恨,我阿娘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一卷草席裹尸了事。
得家主宠爱又如何,高门大院里的腌臜事多如牛毛,纵使我父亲心痛,可也只几日而已,就连我后来被无端发卖,他也只是信了嫡母的话,我是被拐带了,生死不明。
可我阿娘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一尸两命啊,
长姐,这仇我迟早是要报的。
——
燕知返就那么被我搪塞了过去。
一连几天,燕知返都会过来与我一道用饭。
或早或晚。
也不与我说外头的事,也不许我打听。
若是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只一言不合就把我往床上扔。
野蛮粗鲁,凡那双手掠过之处,皆能惹起一片火来。
我卖力配合,极尽讨好,可总是见不到他眉头舒展开。
我的将军他……有了心事。
一连几日,我都未曾见过他。
只是这宅子外头被士兵围了一圈把守,就连我身边的丫头去街上采买也被拦了回来。
这些士兵的口风严实得紧,我也探不出什么消息来。
我坐在院子里等,我想着再晚些时辰钻狗洞出去,可没想到却等来了郁琼芝。
她陡然冲进院子里来,守门的士兵一时不察,让她钻了空子。
「你去死吧!」她握着一把匕首冲过来,嘴里叫嚣着,「你去死,去死!」
我吓得节节后退,好在那些士兵反应快些。
她被把守着的士兵强摁在地上,双手被钳制住,俨然已没有上次见她时的盛气凌人,几日不见,竟成了一个疯妇。
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散着寒光。
她抱着必杀我的心来。
即使被俘,她对我依然是满嘴的狠毒之词,「你这个贱婢,勾引将军,你早该死了!」
我这才知道,燕知返为了我一个妓子,一心退婚,惹恼了帝后,已在皇宫里整整跪了三日,更是以他的性命护着我,他安排这些士兵,不过是想着他不在的时候也能够有人护我周全。
两厢僵持,郁琼芝不肯,这才想出来杀了我这样的蠢笨法子。
只是我没想到燕知返竟肯这样为我。
而这无端的变故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终归是贱命一条,
燕知返他……不过是我刻意带入局的,他本不该承受这些。
9
我命人将郁琼芝捆了关在柴房。
郁家找不到人,满大街地寻人,纵使听到些风声,可也不敢擅闯燕知返的地盘。
一连三日,我只给她水喝。
她终于撑不下去。
我去见她时,她正趴在柴火堆上,头发凌乱,意识混浊不清。
我想就算这时候我弄死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这太便宜她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蠢,竟自己送上门来,难道你以为就只有你想要我的命吗?我也想要你的命!
「郁琼芝,这次你不会再这么好命了……」
她终于知道害怕了,也再也装不下去,嘴唇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我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若是早知你这么弱,便不值得我费这么多的心思,可既然已经走到这地步,就也没有回头路了,你说是吧,长姐?」
侍女在外头敲门,「姑娘,将军来了。」
郁琼芝以为是救兵来了,张嘴就要喊,我直接将她的嘴用块破布堵上。
「唔……唔……唔……」
我捏住她的下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嘘!嘘!你不是想看你的将军吗?那我就让你看个够。」
——
燕知返给我带来一盒胭脂。
却丝毫不提消失的这几天去了哪里,我自然也识趣地不问。
我让他给我描眉画眼,寻些闺房之乐。
我本以为他常年在军中泡着,不好风月。
可我没想到他把我的眉毛画得这样好,就连这胭脂也涂得恰到好处。
我看着铜镜里的人忍不住夸赞,「奴不知将军竟还有这样的手艺。」
我跪坐在他面前,伸出手去细细摩挲着他的眉眼,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拉着一张脸。
「将军还是要多笑笑,这样看着才顺眼些。」
我本以为他不会理我这茬儿,可好半晌,我却听头顶上传来,「若是阿绯喜欢,倒也无妨。」
我以为我听岔了,可一抬头却看他耳垂微红,想必那不是我的错觉。
我扑到他身上,继续纠缠他,「将军此话当真?」
说话间,唇瓣若有似无地触碰。
我凑上去亲吻他的喉结,触感温凉。
他就这么被驱使着,与我一同堕到那深渊里去。
郁琼芝发卖我那天,她说:「官妓的女儿也只配做妓。」
言犹在耳。
今日,她看到她如此瞧不起的妓子,在她心爱的男子怀里,只恨不得后悔当日没要了我的命罢。
我看向那透着缝隙的柜子,故意喊得婉转缠绵,「燕郎,燕郎……」
看吧,看吧,长姐,你就看着你最心爱的男人与我这般如此卑贱之人欢爱,你就嫉妒吧,嫉妒到发狂发怒,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这滋味儿如何啊?
我将郁琼芝重新扔回柴房。
她一副痴傻模样,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长姐,你方才可是看到了?我和你的将军就是那样,那张床是你想了这么多年都上不去的地方,那个男人也是,现在你还觉得所有的好东西都是长姐你的么?」
郁琼芝趴在地上痴傻地笑着,「你以为你真的能瞒得了谁,你的那些事,将军都知道。」
「什么?」
可片刻,她又躁动起来,几近癫狂,「可笑啊,真可笑,你这贱婢,你知道吗?将军他竟说他爱你,他就算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是纵着你护着你,偏你利用他利用得彻底!」
「你的意思是……」
她直接夺了我的话头,「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利用他报复我,这一切的真相他都知道。」
可说着说着却又笑了起来,「他只是甘心被你利用而已!」
她扑过来,想要为她的情郎出口气,被我一脚踢开: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走过去,将那张让我滋生恨意的脸踩在脚底,这一次,终于是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那没来由的愧疚也被淹没了。
她还在求我,「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只要你把他还给我你想要什么,郁家吗?还是什么别的,你都拿去都拿去……只要你把她还给我!」
「瞧瞧,这可怜模样,看得我心都要碎了,长姐,当年我也是这么求你,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可你呢!」
郁琼芝难得如此不堪,我心大悦,「既如此,那个男人你那么想要,那就拿去。
「希望刚才的画面能给长姐你留下个难忘的回忆。」
郁琼芝却看着门口的方向笑了,「将军,你听到了吧,她对你从头到尾就不是真心……」
我整个人僵在那,不敢转身,害怕看到那张脸。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郁琼芝也更慌了,「将军!将军!你难道还要继续被她骗下去吗!将军……」
任凭郁琼芝再怎么叫喊,也没换得燕知返看她一眼。
我去了浴房。
一头扎进了那汤池里。
脑海里却不住地浮现燕知返那张脸。
我被温热的水裹挟着,觉得更加窒息。
钻出水面时,我看着眼前那双绣着金线的靴履有一瞬间的晃神,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我本以为他走了。
我抬头看他,他仍是一脸冷硬。
我抹了脸上的水,「我……」
他蹲下身来从怀里掏出手绢给我擦拭额上滴下来的水珠,我只呆愣在那,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末了,他叹了口气,「水凉,上来。」
短短几字,却透着些旁的什么,我不敢去细究。
我看着他朝我伸过来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由于常年拿刀枪的缘故,生了层茧。
没有预想中的大怒,就像方才这池水,被搅乱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压下心里的意动,故作冷漠,「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若是想杀了我泄愤,这个地方也不错。」
他见我不肯上去,弯下腰来伸出两臂来掐着我的腋间将我拎了上去。
他抱着我径自往浴房南侧的矮榻上走去,也不在意我身上的水渍会不会打湿他的衣裳。
耳畔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里也有些乱了。
被水浸透的湿发打在身上我也顾不得擦,可我又不想谈我对他的利用,只是垂着头等着他开口发落。
我如坐针毡,他若是发了怒倒也好些,可现下不言不语的,于我而言更是煎熬。
他瞧出了我的不安,终于开口,「阿绯想要什么?」
我不解,我想要什么?
如今我又有什么资格开口说要呢?
他定是对我失望透顶。
我想跟他解释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与将军不过是露水情缘,我也从没指望将军会保我如何,将军自然不必往心里去。」
这时候我也没想着再隐瞒什么,只怕是燕知返心中也早有了数,对于那些我接近,刻意隐瞒的,只怕早已经把我查了个底朝天。
现下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只想着早死早超生。
「奴本就是卑贱之人,手段是肮脏了些,我所求也不过是为了复仇,就像郁琼芝说的那样,我接近你勾引你,不过也只是为了利用你罢了。
「将军倒也不必再留我。」
「你是想走?」
我听不出他话里的起伏。
「若将军肯留奴一条性命那自然是好的,若将军不肯,一条贱命罢了。」
「那阿绯对我可曾有过……」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却不想再听下去,只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奴对将军从头到尾不过是利用罢了。」
「好……阿绯……你……很好。」
这话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知道他在极力隐忍。
我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他眼里的怒意太过分明了些。
我不忍细究,言语更轻巧,「怎么?将军莫不是对奴动了真情,想将我就这么豢养起来?」
我本以为他可能是图一时的新鲜感,想着过些时日就会把我放了。
可真看他为了我走上违抗皇命搭上前程这条路,我竟替他觉得有些不值。
再者,我说这些不过也是在提醒我自己罢了。
我坦言,「我手段如此肮脏不堪,将军是我带入局中,本不该受这些流言之困,弃了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我不呢?」
他好像是另有打算,可我不敢想。
我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将军强人所难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看着他冷峻的面庞,藏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竟连指甲扎进掌心里也不觉得疼。
他又向前靠近我些,眼尾泛红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似有很多委屈,「阿绯,你别不要我……」
我见他这副模样,喉咙间似有什么东西堵在那,堵得我胸腔阵痛,可仿佛又有什么东西就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我不忍去看他的模样,想着总该有个了结才好。
我的将军本不该如此。
我与他抱在一处,说着更刺耳的话,「将军,奴不过是与你睡了几觉而已,作不得数的……」
想必这时,他才是真的厌弃了我,不想与我多说一个字。
宅子外门口守着的士兵撤了。
再也没有人拦着我。
我给郁琼芝选了个痛苦的死法。
我把她扔到了渊都城中的乞丐窝里,那些在郁琼芝眼里卑贱如蝼蚁的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生扑了上去。
临走,我听到郁琼芝声嘶力竭地哭喊,「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一连三日,我就在一旁看着郁琼芝受着被人糟践凌辱的痛苦,她往日的骄傲被踩得稀碎,却还想继续苟活。
当然,我也乐得成全。
我从不否认自己的肮脏,我在我父亲那求不来什么公平,我也从不指望会有人还我和我阿娘一个公道。
这世道,能保住自己已经很难了。
我给秦佩茹去了封信,若是想让郁琼芝活命,就来南山竹林。
那里有我阿娘的坟。
随着秦佩茹一同前来的,还有郁敬山,我的父亲。
他来为他的女儿讨个公道。
也是,我区区一个庶女,又怎能比得过那位嫡长女?
我用麻绳将郁琼芝捆起来,扔到我娘的坟跟前,一脚将她的膝盖踢弯。
「一个买来的妾室,也妄想嫡长女给她下跪?呵,也配?」
她说一句,我就往她身上划一刀。
一句一刀,很公平。
若是她想被我放干了血而死掉,那也未尝不可。
郁敬山夫妇来得迟了些,待他们赶到的时候,郁琼芝几近昏迷了。
「绯儿!绯儿!真的是你?」
「你嫡母跟我说你在去寺庙上香的路上被拐了,你怎么……」
我将郁琼芝从地上拎起来,短刃就横在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
秦佩茹在看清我手里的人时,几欲昏厥过去,「琼儿,琼儿……」
郁敬山自然也是心疼不已:
「绯儿!快住手!快住手!你要什么跟爹说,何苦要跟你长姐这么为难!」
我冷笑一声,「父亲,你可还记得我死去的阿娘?还有她腹中你尚未见过的孩子?」
「什么孩子?」
「我阿娘死时已有身孕,那是个已经五个月大成了形的男胎。」
显然,他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她与那书生私奔才染了重疾,难道……」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知晓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权当是懊悔:
「我阿娘一辈子小心谨慎,生怕得罪谁,可就是有人不放过她,就算是你抬了她做平妻又如何,你终究还是护不住她!」
「是……是我对不起你阿娘,绯儿,你放了你长姐,我来弥补你……」
看吧,纵使他这个嫡长女作出了人命,可还想着给她擦屁股。
可笑我阿娘当初还跟我说她把郁家当成倚仗。
「绯儿,你把你长姐放了,我们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嗯?」
呵,过日子?
他在做什么梦呢?
我不信郁敬山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是对这母女俩一直在纵容罢了。
郁琼芝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杀了她母亲!杀了她!」
箭矢划过长空,直接吞没了我的声音。
我看着扎进胸前的那支箭,身形晃了晃,只觉自己还是无用。
竟连报仇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你如此糟践迫害我的琼儿,还想活命?我恨不得把你一刀捅穿丢去喂狗,你和你娘那个下贱胚子一样,若是没有我,哪里还有那么多年的好日子过,妄想生个儿子傍身,做梦!」
「佩茹,你到底是为何,为何啊!」
秦佩茹爱女心切,她心思手段一向狠辣,显然这次更是没想放过我。
是以我也没打算能从这里活着离开。
不过是想当着我阿娘的面与他们与郁家了结罢了。
郁敬山……他……老了。
他所求不过是郁家的平安和顺罢了,也不敢再看到郁家横生枝节,徒增什么变故。
我累了。
我往前推了郁琼芝一把,想着就此作罢。
算是成全郁敬山,还了他生我的恩情。
可没想到,郁琼芝在与我擦身而过那一瞬,将那匕首刺到了我腰间:
「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在那刀尖没入我小腹的那一刻,只觉那处有一股温热。
闭上眼之前,我听到郁琼芝肆意发笑,「你终于死了……呵呵……呵呵……你终于死了,死得好啊……」
我命大,没死。
被贺先生捡了回去。
贺先生就是当年那个与我阿娘私定终生的书生,我娘被扔入乱葬岗那天,他将我娘的尸首捡了回来,埋在了这竹林间。
他一生未娶,就在这竹林里守着我阿娘这座孤坟。
我能起身下床那日,正巧是我阿娘的冥诞,我去祭拜她。
嫁入郁府前,她用的是花名,嫁入郁府后,她这辈子都是郁家的五姨娘。
所以我没给她立牌位。
今年,我央求着贺先生给我阿娘取个名字,好在坟前把她的牌位立上。
我看到落在纸上的那两个字,「无忧?」
我对他很是感激,世间能得一如此真心之人不容易。
「无忧」二字想必是已经全了他对我阿娘所有的希冀了。
林间竹叶簌簌,我给阿娘竖好牌位,又陪了她许久。
「我竟不知你还是找去了郁家,若不是我看你今年到得晚些,下山去看,只怕我也救不到你。」
「我想着为阿娘讨个公道。」
他见我不愿多说,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来:
「前几日,有个人在这里站了许久,瞧着有些眼生,我问他是谁,他只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双手接过去,拨开外面那层包裹着的绢布,只觉手上一阵沁凉,是半枚玉佩。
「这玉佩……」
我细细摸着上面的祥云纹,有些恍惚。
别看郁家是首富,可后院里的腌臜龌龊事一点都不少。
七岁时,我因为打碎了主母卧房里的灯盏被罚去打扫荷塘。
那天正赶上有人来府中给郁琼芝议亲,虽尚年幼,可那是燕家的公子,年少有为的将军,又跟皇家沾着边儿,就算是多多出些陪嫁,也是肯的。
那荷塘少说也有几亩,若凭我一人,只怕是三天三夜都打扫不完。
我甫一站在池边,就被人从身后一下猛推,落了水。
我扑打着水花,看到郁琼芝在岸边笑得前仰后合:
「我不会浮水!快救我,长姐,求你快救我!」
我本以为她大发善心,肯用那长竹竿拉我上去,可她偏偏一次次地将竹竿打到我身上。
这才注意到树上有一少年,飞身下来,掠过水面,轻而易举就把我从水里拎上来,放到岸边上。
他多管闲事,惹得郁琼芝不悦,「你是何人,敢在郁家撒野!」
可他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蠢货。」
我噗嗤笑出声来,郁琼芝难得被人这么骂,顿时脸红成一片。
「你!」
可那少年却是扫了我一眼,又缓缓开口,「确实蠢。」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骂的是我。
这话直接堵住了我想跟他道谢的话头,却又不敢顶撞他,看他这副打扮,想必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我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余光瞥到躺在地上那枚玉佩,忙叫住他,「这玉佩是你的吧?」
那玉佩通身白玉,摸起来有些沁凉。
他叫身边的随从把玉佩拿走。
我那时候只是在背后感叹,他生得真好看,就连后脑勺也这么好看。
我细细摩挲着手中那半枚玉佩,「他还说什么了?」
贺先生思忖半晌,只道:「只说你以后便是自由身了。」
我重回西蛮塞上时,也已过了半个多月的光景。
一路上因为打仗并不太平,更是闹了匪患,东躲西藏地耽误了几日的脚程。
待我赶到原先驻扎的那镇上时,已经被大火烧得不剩什么了。
一路上也听到些消息。
西蛮重整军队卷土重来,八万龙骧军对阵十五万西蛮军队。
双方于苍岚山鏖战半月,虽是精锐,可仍显吃力,仅半月,精锐尽数便已损失殆尽了。
「战事惨烈,听说一个人都没回来。」
我抓着那人打听燕知返的消息。
「燕将军誓死不退,估计是……」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进到城中想要再多问些人打听龙骧军的消息,可那些百姓行色匆匆,都赶着要逃离,没人肯为我停下搭我的话。
「姑娘是来寻亲的?」
我回头见一老者赶着一辆牛车站在我身后:
「老伯,你可知龙骧军在何处驻扎?」
「姑娘是问的他们吧?」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他身后的板车上躺着一具具的死尸,身上皆是鲜血淋漓,每个人身上都披着龙骧军的铠甲。
我眼前发黑,勉强站住脚,问他,「可有活口?」
老者摇着头指了指远处的那座山,叹了口气,「就在那山上,姑娘自己去看吧。」
我骑着马穿过黄沙,片刻也不敢停,终于在太阳下山前赶到苍岚山。
可也只是见到了一具具的尸首。
尸山血海中,唯有我一个能站着的。
很难想象,这里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浴血厮杀。
琥珀月色醉人。
竟觉得前几个月在这的日子恍如隔世。
那夜,我从药泉池那一路跟着燕知返走到苍岚山上,一前一后。
苍岚山巅下,他挑起我的裙带,倨傲至斯:
「名字。」
他性子冷,不愿多说话,我那时候想,那又如何,他肯主动同我说话就已经是恩赐了:
「阿绯……」
我低垂着头,却想着他是不是今日要在这里杀了我,好保住他的颜面,问我的名字,不过是为了好给我立个牌位罢了。
「如此,你便跟了我罢。」
他一贯骄矜,可我想象不到,他那晚求我别不要他的时候,又是将自己的尊严放在何处呢?
我埋头翻着一具具的尸体,手上衣上都已沾满了血。
那老者担心我出事跟了过来,在我身后劝着,「姑娘,这瞧着马上就要变天了,这人只怕是找不到了,还是先回吧。」
我顾不上什么崩溃,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菩萨能够大发善心,帮我这一回。
可没想到这神佛也不渡我。
我脚下一个踉跄被绊倒,这时候才深感自己的无用,崩溃大哭。
你年少成名,鲜衣怒马,所向披靡,怎么就能折在这里呢?
燕知返,燕知返……你出来我哭得几欲昏厥,却见不远处幽幽泛着寒光。
我顺着那道光连滚带爬地找过去,眼前之人满脸血迹,发髻也散了,身上插着几支被砍断的箭头。
我把他抱在怀里,抹去他脸上的血迹,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
老者伸手帮我去探他的鼻息。
「怎么样?」
老者大惊,「气息微弱,还活着。」
我与老者将他抬上板车下山去。
这晚。
比失去阿娘那晚更让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