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甜甜的最新章节_无弹窗全文免费阅读_笔趣阁
摘要:白月光心脏手术完成后,佛子丈夫吩咐医生抢救妻子,助理_夫人没了林清清的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那颗本该在我胸腔里跳动的心,如今,在她的身体里,为她延续着生命。手术室外,裴致远,我那位素有“佛子”之称的丈夫,终于褪去了维持了一整天的悲悯与平静。他双眼赤红,抓着主刀医生的领子,声音嘶哑地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白月光心脏手术完成后,佛子丈夫吩咐医生抢救妻子,助理_夫人没了
林清清的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
那颗本该在我胸腔里跳动的心,如今,在她的身体里,为她延续着生命。
手术室外,裴致远,我那位素有“佛子”之称的丈夫,终于褪去了维持了一整天的悲悯与平静。
他双眼赤红,抓着主刀医生的领子,声音嘶哑地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我让你救她!我让你救沈念!你听不懂吗!”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满脸疲惫和为难,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裴先生,您冷静一点。林小姐的手术一结束,我们就立刻对裴太太进行了抢救……”
裴致远的助理,一个总是穿着得体西装、金边眼镜后藏着精明与冷漠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他轻轻拍了拍裴致远的手臂,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裴总,别为难王医生了。”
“夫人……已经没了。”
我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我名义上的丈夫,那个亲手将我送上手术台的男人,此刻正表演着深情与崩溃。
真是可笑。
三年前,我嫁给裴致远,风光大嫁,羡煞旁人。
所有人都说我沈念有福气,攀上了裴家这棵高枝。
裴致远,裴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温润如玉,清冷自持,常年腕戴一串星月菩提,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佛性,被圈内人戏称为“佛子”。
只有我知道,那副悲悯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冰冷自私的心。
我们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易。
裴家需要沈家的一个项目来开拓新市场,而我需要裴家少奶奶的身份,来稳固我父亲在沈氏岌岌可危的地位。
新婚之夜,他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腕上的佛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沈念,你该知道,我心里有人。”
我当然知道。
林清清,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是他放在心尖上,碰一下都怕碎了的珍宝。
只可惜,这件珍宝天生体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常年住在VIP病房里,靠着最顶尖的医疗设备续命。
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我知道。”
“我们的婚姻,各取所需。三年内,我不会碰你。三年后,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无忧的钱,我们好聚好散。”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我心底那点不切实际的少女情怀,浇得一干二净。
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好。”
我以为,三年的时间,足够我捂热一块石头。
可我忘了,裴致远不是石头。
他是冰山。
婚后,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裴家少奶奶的角色。
为他打理家事,孝顺公婆,在社交场上为他周旋,替他挡掉无数不必要的麻烦。
我学着他喜欢的清淡口味,每天清晨为他准备早餐。
他胃不好,我便寻遍了名医,配了药膳,日日炖了汤送到他公司。
公司的员工都笑称,裴总娶了个田螺姑娘。
每当这时,裴致远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会喝我送去的汤,会吃我做的早餐,但他的眼神,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
他对我,有礼貌,有尊重,唯独没有爱。
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给了病床上的另一个女人。
他会因为林清清病情的一点反复,彻夜不眠地守在医院。
他会记得林清清每一个小小的喜好,托人从世界各地搜罗来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只为博她一笑。
他甚至为了给林清清祈福,在自家别墅里建了一间佛堂,日日诵经。
而我,这个正牌的裴太太,更像是一个寄居在他家里的高级保姆。
有一次我发高烧,烧到三十九度五,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我给他打电话,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
“致远,我好难受,你能不能……回来一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林清清柔弱的声音。
“是阿念的电话吗?致远,你快回去看看吧,别让她担心。”
裴致远的声音立刻温柔了下来,是我从未听过的缱绻。
“没事,你好好休息。我让张助理过去看她。”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那一刻,我的心,比身上的高烧还要滚烫,烫得生疼。
后来,张助理带着家庭医生匆匆赶来。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我告诉自己,沈念,别再犯傻了。
不属于你的人,强求不来。
三年之期一到,就拿着钱,潇洒离开。
我开始慢慢地收回自己的心,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我不再追逐他的身影,不再事事以他为先。
我开始重新拾起自己的事业,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里。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有时深夜回家,看到我还在书房里看文件,会微微蹙眉。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头也不抬。
“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
他便不再说话,转身回房。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越来越厚的墙。
直到那一天,这堵墙,被他亲手砸得粉碎。
林清清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医生说,她必须尽快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否则,活不过三个月。
可是,合适的供体,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整个裴家,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我的婆婆,裴夫人,一个向来雍容华贵的女人,第一次在我面前失了态。
她红着眼睛,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沈念,你和清清的血型一样,配型也成功了……医生说,你是最合适的捐献者。”
我当时就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妈,您在说什么?我……捐献心脏?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婆婆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被决绝所取代。
“沈念,算我求你了!只要你肯救清清,裴家绝不会亏待你!我们会给你父母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让他们安享晚年!”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我的一条命!”
我甩开她的手,转身就想走。
裴致远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瘦了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但那双眼睛,依旧古井无波。
“Niannian。”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
“我们谈谈。”
他把我带到了佛堂。
檀香袅袅,佛像庄严。
他跪在蒲团上,闭着眼,转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我站在他身后,只觉得浑身发冷。
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回头看我。
“Niannian,救救清清。”
他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陈述。
仿佛我救林清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裴致远!你疯了吗!为了救她,你就要我去死?”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悯。
“这不是死,是渡劫,是功德。”
“你救了清清,就是积了无量的功德。来世,你会投个好胎,一生顺遂,喜乐安康。”
我简直要被他的这番歪理气笑了。
“功德?我连这辈子都活不下去了,还要什么来世的功德!”
“裴致远,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会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
我的激烈反应,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Niannian,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你嫁给我,享受了裴家三年的富贵荣华,如今,也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况且,你占了本该属于清清的位置这么久,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原来,在他眼里,我享受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我占了林清清的位置,所以,现在就要用我的命去还。
这是何等荒唐的逻辑!
“我没有占任何人的位置!裴太太这个位置,是我用沈家的项目换来的!是我们签了合同,白纸黑字写清楚的!”
“裴致远,你别忘了,我们是合法夫妻!你想让我死,这是谋杀!”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唤醒他最后一丝良知。
然而,我失败了。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可怕。
“Niannian,别逼我。”
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佛堂。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得像个囚犯。
我的手机被没收,别墅的座机线被拔掉,网络也被切断了。
家里所有的佣人,都换成了面无表情的保镖。
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我被软禁了。
我试图反抗,试图逃跑。
但每一次,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
裴致远不再见我。
只有婆婆,每天会来“劝”我。
她不再疾言厉色,而是打起了感情牌。
她会跟我回忆,裴致远小时候有多么不容易,林清清又是如何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他灰暗的童年。
她会跟我描述,林清清有多么善良,多么美好,多么值得被爱。
她说得声泪俱下,仿佛林清清是坠入凡间的天使,而我,则是阻碍天使获得幸福的恶魔。
“沈念,你就当可怜可怜致远吧。若是清清没了,他这辈子也就毁了。”
我冷笑。
“他毁了,与我何干?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婆婆见软的不行,又开始来硬的。
她拿我的父母来威胁我。
“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你那对还在乡下种地的父母,我可不保证他们会出什么意外。”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裴家的势力,要对付我那对无权无势的父母,简直易如反掌。
我终于感到了彻骨的绝望。
原来,从我踏入裴家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了一枚棋子。
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棋子。
我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整个人像一潭死水。
婆婆以为我屈服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开始安排手术的事宜。
他们甚至没有把我送到正规的医院,而是在郊区的一家私人诊所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手术室。
主刀的医生,也是他们从国外高价请来的,一个在业内以“胆大”和“不择手段”闻名的外科医生。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裴致远终于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干净的白衬衫,手腕上戴着那串菩提。
他坐在我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闭着眼,不想看他。
“Niannian。”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明天手术之后,我会为你举办一场最隆重的葬礼。”
“我会亲自为你诵经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你的亡魂。”
“你的父母,裴家会养他们一辈子。我会让他们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老人。”
我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他。
“裴致远,你会遭报应的。”
他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笑容,悲悯而又空洞。
“或许吧。”
“但能让清清活下去,就算堕入阿鼻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说完,他站起身,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那一刻,我对他最后一丝情意,也彻底断了。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看着无影灯刺眼的光。
麻醉剂被缓缓注入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看到了裴致远。
他就站在手术室的玻璃窗外,隔着一层玻璃,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身边,站着我的婆婆,还有林清清的父母。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献祭。
我笑了。
原来,我沈念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再次恢复意识,我发现自己飘在空中。
我的身体,还躺在手术台上,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早已凝固。
旁边另一张手术台上,林清清静静地躺着,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那颗本该属于我的心脏,正在她的胸腔里,为她泵送着血液。
手术成功了。
我看到医生们摘下口罩,长舒了一口气。
我看到婆婆和林清清的父母喜极而泣,拥抱在一起。
我看到裴致远,那个说要为我堕入阿鼻地狱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隔着玻璃,痴痴地望着林清清,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件用完即弃的医疗垃圾。
接下来,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在确认林清清手术成功,脱离危险之后,裴致远才仿佛突然想起了我。
他冲了进来,上演了一出情深不寿的戏码。
只可惜,演得太晚了。
我死了。
被他,被整个裴家,被他们所谓的爱情,联手杀死了。
我以为,我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可是,我没有消散。
我的灵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了裴致远身边。
我只能跟着他,看着他。
看着他为我举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葬礼。
葬礼上,他一身黑衣,面容憔悴,悲痛欲绝。
他亲自撰写悼词,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对我的爱与不舍。
他说,我是他此生挚爱,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礼物。
他说,我的离去,带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
他说得情真意切,引得在场宾客无不动容。
我飘在灵堂上方,冷眼看着他的表演,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如果灵魂也有实体的话,我大概已经吐了。
葬礼结束后,他将我的骨灰,安放在了城郊最贵的墓地里。
墓碑上,刻着“爱妻沈念之墓”,落款是“夫,裴致远”。
真是讽刺。
做完了这一切,他仿佛终于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他回到了医院。
林清清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VIP病房。
换了新的心脏,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润。
看到裴致远,她甜甜地笑了。
“致远哥哥。”
裴致远快步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清清,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林清清抚上自己的胸口,“我能感觉到,它在有力地跳动着。这是……阿念的心吗?”
提到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安,但更多的,是被喜悦冲淡的漠然。
裴致远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是她。”
“致远哥哥,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林清清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如果不是我,阿念她……就不会死。”
裴致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傻瓜,别胡思乱想。”
“这是她的命数,也是她的功德。是她自愿的。”
他轻描淡写地,就将一场蓄意的谋杀,说成了一场自愿的奉献。
我冷笑。
自愿?
若不是他们用我父母的性命相逼,我怎么可能会“自愿”?
林清清似乎被他的话安抚了。
她抬起头,靠在他的怀里,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致远哥哥,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阿念。”
“以后,我会带着她的心,好好地活下去。连同她的那一份,一起活。”
两人相拥在一起,画面温馨而又美好。
只是这温馨的背后,是我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成了他们爱情故事里,最微不足道,也最血腥的注脚。
接下来的日子,裴致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林清清。
他亲自为她喂饭,为她擦身,为她读故事书。
他把这三年来亏欠我的所有温柔与耐心,都加倍地补偿给了林清清。
裴家上下,也全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
婆婆每天炖了各种补品送到医院,拉着林清清的手,一声一个“心肝宝贝”地叫着。
仿佛林清清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儿媳妇。
而我,沈念,这个名字,仿佛成了一个禁忌。
再也没有人提起。
我像一个透明的看客,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看着林清清在裴致远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康复。
她可以下床走路了。
她可以自己吃饭了。
她甚至可以在花园里,追逐蝴蝶了。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而裴致远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他看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光。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他的笑,从来不属于我。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他们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直到我父母的到来,打破了这份虚假的平静。
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们一辈子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淳朴,善良,也固执。
当初我执意要嫁给裴致远,他们就不同意。
他们说,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听劝告,一意孤行。
如今,我客死他乡,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是接到裴家助理的电话,才知道我的死讯的。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到了这座繁华的都市。
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我最后一眼,只看到了冰冷的墓碑。
我看到我的父亲,那个一向坚强如山,从不掉泪的男人,在看到我墓碑的那一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我看到我的母亲,抚摸着墓碑上我的照片,一声声地叫着我的小名,哭得几度昏厥。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爸,妈,对不起。
是女儿不孝。
处理完我的后事,裴家的助理,给了他们一张支票。
上面是一串很长的零。
是裴致远承诺的,足够他们下半生无忧的钱。
我的父亲,看也没看,直接将支票撕得粉碎。
“我们不要你们的臭钱!我们只要我女儿!你们把我女儿还给我们!”
他红着眼,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揪住了助理的衣领。
助理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
“沈先生,请您冷静。夫人的死,是一场意外。我们裴家,也是受害者。”
“意外?”我父亲怒吼,“我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心脏衰竭死了!你们一定是骗我们的!”
我的母亲也哭着说:“我女儿前几天还给我们打电话,说她好好的,让我们别担心。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助理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管的慌乱。
“两位,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这些钱,是裴总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也算是……夫人最后的一点孝心。”
他试图用钱,来堵住我父母的嘴。
可惜,他低估了一对父母对女儿的爱。
“我们不要钱!我们要真相!我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父母的态度,异常坚决。
他们不相信我是意外死亡,他们要去报警,要查明真相。
助理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安抚住我父母,说会立刻向裴总汇报。
裴致远是在医院接到电话的。
当时,他正在给林清清削苹果。
听到助理的汇报,他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林清清担忧地看着他。
“致远哥哥,怎么了?”
裴致远放下水果刀,勉强笑了笑。
“没事,公司里的一点小事。”
他起身,走到阳台上,压低了声音。
“他们要报警?”
“是的,裴总。两位老人的情绪很激动,恐怕不好安抚。”
裴致远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找个理由,先稳住他们。告诉他们,警方的尸检报告,需要时间。”
“另外,再加一倍的钱。告诉他们,这是沈念的遗愿。”
“是,裴总。”
挂了电话,裴致远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他的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开始慌了。
他以为,用钱就可以摆平一切。
他以为,我那对老实巴交的父母,会像他想象中那样,拿了钱,就感恩戴德地离开。
他错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比如,亲情。
比如,真相。
我父母没有被稳住。
他们不相信助理的说辞,第二天,就去了警察局。
他们要求警方重新调查我的死因。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察。
听完我父母的哭诉,他面色凝重,立刻立了案。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并不顺利。
我是在那家私人诊所做的手术。
而那家诊所,在我死后第二天,就人去楼空,所有资料,都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主刀的那个外国医生,也连夜离开了中国,不知所踪。
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突发性心脏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一切的证据,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警方虽然心有疑虑,但没有证据,也无法对裴家采取任何措施。
案件,陷入了僵局。
我父母不肯放弃。
他们没有钱请律师,就自己去跑,自己去查。
两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老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四处碰壁。
他们去裴氏集团门口静坐,却被保安赶了出来。
他们试图找媒体曝光,却没有一家媒体敢接这个案子。
裴家,在这座城市,就是天。
谁敢去撼动天?
我看着他们日渐佝偻的背影,看着他们两鬓新增的白发,心如刀割。
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了我,受尽委屈和白眼。
而另一边,裴致远和林清清,却过得越来越好。
林清清出院了。
裴致远直接将她接回了我和他的婚房。
那个我住了三年的地方。
林清清看着别墅里的陈设,有些不安。
“致远哥哥,我们住在这里……不好吧?这毕竟是……阿念的家。”
裴致远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
“清清,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我会尽快处理好和沈念的事情,然后,给你一个名分。”
他所谓的“处理好”,就是尽快让我父母死心。
他派了助理,再次找到了我父母。
这一次,助理的态度,不再那么客气。
“两位,我劝你们还是见好就收。”
“裴家能给你们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话里,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我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助理冷笑一声。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们再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到时候,别说钱了,恐怕连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
说完,他留下了一张新的支票,转身离去。
那张支票,像一个巨大的羞辱,拍在我父母的脸上。
那天晚上,我母亲病倒了。
高烧不退,说胡话。
我父亲一个人,守在小旅馆的床边,一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求裴致远。
他想,只要他跪下来求他,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或许会动一丝恻隐之心,告诉他真相。
他太天真了。
他不知道,他要去求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我跟着父亲,来到了裴家别墅。
开门的是新来的佣人。
看到衣着朴素,满脸风霜的父亲,她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你找谁?”
“我找裴致远,我是沈念的父亲。”
佣人愣了一下,转身进去通报。
很快,裴致远就出来了。
他穿着一身居家的棉麻衣服,手上还戴着那串佛珠。
看到我父亲,他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客气地说道:“沈伯父,您怎么来了?”
我父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他面前。
“裴先生,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我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是不是……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他老泪纵横,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飘在空中,看着这一幕,心疼得快要碎了。
爸,您快起来!
别求他!他不配!
裴致远似乎也没想到我父亲会来这么一出。
他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想扶起我父亲。
“沈伯父,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我父亲却不肯起,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求求你了,裴先生,你就告诉我真相吧。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就在这时,一个柔弱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致远哥哥,是谁啊?”
林清清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我父亲,也看到了裴致远。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父亲也看到了她。
他愣住了,指着林清清,声音颤抖。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致远下意识地,将林清清护在了身后。
这个动作,彻底刺痛了我父亲的眼。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冲向裴致远。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是不是你为了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念念!”
他疯了一样,捶打着裴致远。
可他毕竟年纪大了,哪里是年轻力壮的保镖的对手。
很快,他就被两个保镖架住了。
裴致远的脸上,终于褪去了伪装的温和。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又狠厉。
“沈先生,看在你是沈念父亲的份上,我一再容忍你。”
“但你如果再这样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父亲挣扎着,怒吼着。
“你这个!你还我女儿命来!你会有报应的!你和这个女人,都会有报应的!”
他的骂声,让林清清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躲在裴致远的身后,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裴致远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父亲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不耐。
“把他给我扔出去!”
保镖得到命令,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我父亲拖出了别墅,扔在了大门外。
大门,“砰”的一声,在我父亲面前,重重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父亲趴在地上,许久都起不来。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
“念念啊……我的女儿啊……”
他绝望的哭喊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灵魂。
我多想冲过去,抱抱他。
告诉他,爸,别哭了。
女儿不疼了。
可是,我做不到。
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一个人,在冰冷的地面上,哭得肝肠寸断。
这件事之后,我父亲也病倒了。
两位老人,相继倒下,他们带来的那点微薄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
他们住不起旅馆,只能搬到了桥洞下。
他们没钱买饭,只能去捡别人吃剩的食物。
我看着他们,从体面的老人,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而裴致远,却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在他眼里,我父母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不再来烦他,不再来打扰他和林清清的幸福生活。
他和林清清的感情,越来越好。
他开始带着她,出席各种公开场合。
他向所有人介绍,林清清是他的爱人。
他要和她结婚了。
消息传出,整个上流社会,都为之震动。
有人不解,我尸骨未寒,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另娶新欢?
裴致远对此的解释是,他和我的婚姻,本就是一场商业联姻,毫无感情。
如今,他遇到了真爱,理应勇敢追求。
他说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仿佛我这个原配,才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而我,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所以,他可以任意地,给我泼上脏水。
我看着他在媒体面前,和林清清大秀恩爱。
我看着他们开始筹备婚礼,挑选婚纱,设计戒指。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梦幻。
只是,他们忘了。
他们如今拥有的一切幸福,都是建立在我的死亡之上。
我以为,我会永远这样,作为一个冤魂,看着他们幸福下去。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他叫顾言。
是我大学时的学长,也是我曾经暗恋过的人。
他是一名律师,业内顶尖的王牌律师。
毕业后,他出了国,我们便断了联系。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国。
他是在网上,看到裴致远和林清清要结婚的新闻。
新闻下面,附了一张我的照片。
黑白的。
他愣了很久,才拨通了我大学室友的电话。
从室友那里,他知道了我的死讯。
也知道了,我父母正在这座城市里,为我寻找真相。
他找到了我的父母。
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桥洞下。
当他看到两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老人时,他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眼眶也红了。
他将我父母,接到了自己的公寓。
为他们请了医生,买了新衣服,做了热腾腾的饭菜。
我父母,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顾言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等他们吃完,他才开口。
“叔叔,阿姨,我是沈念的学长,也是一名律师。”
“她的事,我听说了。”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想,帮她讨回一个公道。”
我父母愣住了,随即,又跪了下来。
“顾律师,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们!我们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顾言扶起他们。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
“我不会让念念,死得不明不白。”
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温暖。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光。
顾言的介入,让裴致远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顾言不是我那对无权无势的父母。
他是法律界的权威,人脉广,手段高。
他很快就组建了一个顶尖的律师团队,正式向裴家,提起了诉讼。
他起诉裴致远,涉嫌故意杀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新闻,再次被翻了出来。
这一次,舆论的风向,彻底变了。
所有人都开始质疑我的死因。
裴氏集团的股价,应声大跌。
裴致远,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他试图用钱,收买顾言。
顾言直接将他派去的人,轰了出去。
他试图动用关系,给顾言施压。
但顾言,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他就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裴家的命脉上。
开庭的前一天,裴致远约顾言见面。
在一家高档的茶馆里。
裴致远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泡着茶。
“顾律师,久仰大名。”
顾言坐在他对面,神情冷峻。
“裴先生,有话直说。”
裴致远笑了笑,将一杯茶,推到顾言面前。
“顾律师,你和念念,是什么关系?”
“朋友。”
“只是朋友?”裴致远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我怎么觉得,顾律师对念念的事,格外上心呢?”
顾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因为,我也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不像某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连人性都可以泯灭。”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向裴致远。
裴致远的脸色,沉了下来。
“顾律师,你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告不倒我。”
顾言放下茶杯,笑了。
“有没有证据,不是你说了算。”
“裴先生,法庭上见吧。”
说完,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留下裴致远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里的那串佛珠,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我知道,他怕了。
他那副悲悯的佛子面具,终于要被撕下来了。
法庭上,顾言作为我父母的代理律师,与裴致远的律师团队,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裴家的律师,抓住“没有直接证据”这一点,死不松口。
他们坚称,我的死,就是一场意外。
而顾言,却另辟蹊径。
他没有纠结于寻找直接的杀人证据。
他向法庭,提交了一份长达上百页的资料。
里面,详细记录了,我嫁入裴家三年来,所遭受的一切。
裴致远的冷暴力。
婆婆的刁难。
以及,他们为了给林清清换心,对我进行的长期、系统的精神控制和人身禁锢。
他还找到了,当初被裴家辞退的几个佣人。
她们出庭作证,证实了我被软禁的事实。
他还找到了,我偷偷去看心理医生的就诊记录。
记录上,医生诊断我,患有重度抑郁症。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裴家。
顾言的逻辑,非常清晰。
就算裴致远没有亲手杀我,但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长期的虐待。
正是这种虐待,导致了我的精神崩溃,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最终,才会在手术台上,引发心脏衰竭。
他要求,追究裴致远的虐待罪。
并且,要求裴家,对我父母,进行巨额的精神损害赔偿。
这一招,打得裴家,措手不及。
他们可以抹掉杀人的证据,却抹不掉,这三年来,留下的无数痕迹。
庭审现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外人面前恩爱有加的裴家夫妇,背后竟是这样的不堪。
裴致远“佛子”的人设,彻底崩塌。
他成了人人喊打的,冷血无情的“渣男”。
婆婆当庭就晕了过去。
裴致远坐在被告席上,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钉在耻辱柱上。
而林清清,作为这件事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也被传唤出庭。
她穿着一身白裙,脸色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站在证人席上,面对顾言的质问,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流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念的死,和我没关系……致远哥哥说,是她自愿的……”
她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仿佛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看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死?
你如今能站在这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是因为你的胸腔里,跳动着我的心脏!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无辜?
最终,法庭宣判了。
由于缺乏直接证据,裴致远故意杀人罪名不成立。
但是,虐待罪成立。
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同时,判决裴家,赔偿我父母,精神损失费,三千万。
这个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裴致远,这个杀人凶手,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至少,我父母的下半生,有了保障。
宣判的那一刻,我父亲,在法庭上,放声大哭。
他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不是为了钱。
他只是为了,他枉死的女儿,终于讨回了一点点公道。
顾言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叔叔,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我也该,放下了。
我以为,我的灵魂,会就此消散。
可是,并没有。
我依旧被困在裴致远身边。
他被带走了,送进了监狱。
入狱的那天,他脱下了那身名贵的西装,换上了囚服。
他剃了光头,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菩提,也被没收了。
没有了那些外在的包装,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甚至有些狼狈的男人。
林清清去送他。
她哭得梨花带雨。
“致远哥哥,你等我,我一定会等你出来的。”
裴致远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用”。
他只是说:“清清,照顾好自己。”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监狱的大门。
我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监狱的生活,枯燥而又压抑。
裴致远,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一个编号为的囚犯。
他每天要和其他犯人一起,吃饭,睡觉,参加劳动改造。
他不再是那个指点江山的裴总。
他只是一个,需要服从命令的犯人。
起初,他很不适应。
他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交流。
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那份清高和孤傲。
但监狱,是一个最能磨平人棱角的地方。
他因为不合群,被其他犯人欺负。
他因为动作慢,被狱警训斥。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里,都变得一文不值。
我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接受。
他开始学会了,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
他变得沉默,顺从,甚至有些卑微。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佛子”。
他只是一个,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价的凡人。
林清清,每个月都会来看他。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会哭着,跟他讲述外面的事情。
她说,裴氏集团,因为他的入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现在由他的父亲,在苦苦支撑。
她说,她会一直等他,等他出来,他们就结婚,永远在一起。
每一次,裴致远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怎么说话。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空洞。
我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
或许,他是在后悔。
后悔当初,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我看着他,日复一日地,在监狱里,消磨着自己的生命。
我没有快感,也没有同情。
我只是觉得,这大概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裴致远出狱了。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悲悯和清冷。
只剩下,一片死寂。
来接他的,只有助理。
林清清没有来。
助理告诉他,林清清,在一个月前,嫁人了。
嫁给了一个,家世同样显赫的富二代。
助理说,林小姐留了话。
她说,她等不了他了。
她说,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说,对不起。
裴致远听完,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站在监狱门口,看着远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上车,离开了这个,他待了两年的地方。
回到裴家,一切都变了。
裴氏集团,在他入狱后,一落千丈,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
他的父亲,因为操劳过度,中风瘫痪在床。
他的母亲,也因为接连的打击,精神失常,疯疯癫癫。
偌大的裴家,只剩下,一片狼藉。
他曾经,为了林清清,不惜牺牲我,不惜毁掉自己。
他以为,只要她能活下去,一切都值得。
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众叛亲离,家道中落。
而那个他用一切换来的女人,却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弃他而去。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那天晚上,裴致远一个人,去了佛堂。
佛堂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佛像依旧庄严,只是那悲悯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嘲讽。
他跪在蒲团上,没有诵经,也没有转动佛珠。
他就那么跪着,从天黑,跪到天亮。
天亮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出了佛堂。
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我的墓地。
这是我死后,他第一次,主动要去看我。
我跟着他,来到了我的墓前。
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
前面,还放着一束新鲜的雏菊。
我知道,是顾言,或者是我父母,来过了。
裴致远站在我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迷茫。
“沈念。”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认错。
可惜,太晚了。
我已经死了。
再也听不到了。
我飘在空中,冷冷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的心,早已成了一片死水。
可是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波澜。
不是感动,也不是原谅。
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哀。
裴致远,你错了。
你错在,不该把你的爱情,建立在别人的生命之上。
你错在,不该用你那套自欺欺人的“功德论”,来掩盖你的自私和残忍。
你错在,高估了人性,也低估了报应。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串,星月菩提。
是他曾经,从不离身的那串。
他将佛珠,轻轻地放在我的墓碑前。
“这个,还给你。”
他说。
我愣住了。
这串佛珠,不是他的吗?
为什么,要还给我?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那是在我嫁给裴致远之前。
一次慈善晚宴上,我看到了裴致远。
他被一群人围着,众星捧月。
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晚宴中途,有一个服务生,不小心将酒洒在了我的礼服上。
我只好去洗手间处理。
出来的时候,却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裴致远。
他正被几个看起来像是地痞流氓的人,堵在角落里。
那些人,似乎是来寻仇的。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抄起旁边的一个灭火器,就冲了过去。
我大喊着“警察来了”,然后,将灭火器的干粉,喷了他们一脸。
那些人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跑了。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裴致远。
我们俩,都被干粉,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他看着我,愣了很久。
然后,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不是那种礼貌性的,疏离的笑。
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笑。
像冬日里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我的世界。
我当时,心跳得厉害。
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在混乱中,被扯断了,珠子散落一地。
我蹲下身,一颗一颗地,帮他捡了起来。
捡完之后,我将珠子,递给他。
他没有接。
他只是看着我,轻声说:“送给你了。”
“就当是……谢礼。”
我当时,受宠若惊。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裴家的继承人。
再后来,我们两家联姻。
我成了他的妻子。
我一直以为,他早就不记得那晚的事情了。
不记得那个,奋不顾身救了他的,狼狈的女孩。
没想到,他还记得。
这串佛珠,原来,是我的。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看着墓碑前的那串佛珠,又看了看裴致远。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
“沈念,如果……如果我早一点认出你……”
“如果,我没有遇到清清……”
“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没有答案。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助理打来的。
“裴总,林小姐……她出事了。”
助理的声音,很焦急。
“她今天,和她先生去赛车,出了车祸。”
“人……正在医院抢救。”
“医生说,她胸口受到了猛烈撞击,移植的心脏……可能保不住了。”
裴致远握着手机,愣在了原地。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哪家医院?”
我跟着他,赶到了医院。
手术室外,站着林清清的家人,和她那个新婚不久的丈夫。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看到裴致远,林清清的丈夫,一个看起来很嚣张的富二代,立刻冲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裴致远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灯。
那盏亮着的红灯,像一团鬼火,灼烧着他的眼睛。
几个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他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病人的心脏,破裂了。我们……回天乏术。”
林清清的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的丈夫,也瘫倒在地。
只有裴致远,还站着。
他像是没有听到医生的话,一步一步地,走向手术室。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清清,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她的胸口,盖着白布。
心电监护仪上,是一条刺眼的直线。
裴致远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
可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突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报应……”
“这都是报应啊……”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终于,疯了。
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他正穿着病号服,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
他的手里,拿着一颗石子,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画着什么。
我凑过去看。
地上,画着一个女孩的笑脸。
很模糊,看不清五官。
但我知道,他画的,是谁。
是那个,在很多年前,抄着灭火器,救了他的女孩。
也是那个,被他亲手,送上手术台的女孩。
我的灵魂,开始变得透明。
我知道,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在彻底消散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我看到了我的父母,在顾言的帮助下,在城里买了房子,安度晚年。
我看到了顾言,成了业内最顶尖的律师,帮助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我还看到了,裴家的别墅,被挂牌出售。
属于他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阳光,穿透我的身体。
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沈念,再见了。
这一世的苦,都结束了。
若有来生,我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爱一个普通的人,过完,普通的一生。
不再遇见,裴致远。
也不再,欠谁一颗心。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笑脸,被吹散了。
长椅上,那个曾经被称为“佛子”的男人,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的哀嚎。
阳光,落在他身上。
却再也,照不进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