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恐怖_全集免费在线阅读收听下载 - 喜马拉雅
摘要:无限流小说四本《错把恐怖游戏当乙游》《无限恐怖,但有猫猫》等很多年以后,我再也没和哥嫂一起坐过长途卧铺车。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客气而疏远的薄冰,谁也不愿主动去焐热,更不敢用力去敲碎。那份曾经以为牢不可破的亲情,就像卧铺车厢里那盏昏黄的夜灯,在漫长的岁月里,终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光亮。这一切,都要从年那趟…无限流小说四本《错把恐怖游戏当乙游》《无限恐怖,但有猫猫》等
很多年以后,我再也没和哥嫂一起坐过长途卧铺车。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客气而疏远的薄冰,谁也不愿主动去焐热,更不敢用力去敲碎。那份曾经以为牢不可破的亲情,就像卧铺车厢里那盏昏黄的夜灯,在漫长的岁月里,终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光亮。
这一切,都要从年那趟闷热的绿皮火车说起。
那趟车,要晃晃悠悠走上两天一夜。而故事,就从嫂子李娟那只在深夜里,悄悄伸进我被窝的脚开始。
第1章 摇晃的车厢
年的夏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热气。我大学毕业刚满一年,在南方的一座省会城市找到份不好不坏的工作,成了一个标准的“外地人”。春节没回家,攒着一股劲儿,就为了趁着单位放高温假,能衣锦还乡地回去待上个十天半月。
我哥陈勇和我嫂子李娟,正好在离我不远的另一个城市做服装生意,说是要回老家进货,便约好了一起走。能在异乡的旅途上有亲人作伴,我心里是踏实的。
我们在蒸笼一样的站台上汇合。哥还是那副憨厚的样子,看见我,咧着嘴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上来就捶了我一拳:“臭小子,壮实了啊!”
嫂子李娟则不一样。她烫着当时最时髦的卷花头,穿着一条紧身的碎花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皮质小包,和周围扛着大包小包、满身汗味的旅客格格不入。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一撇,说:“小进,怎么穿得跟个学生似的?在省城上班,得穿体面点,别让人家看轻了咱们。”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和牛仔裤,这是我最舒服的打扮。我笑了笑,没接话,顺手从哥手里接过一个沉重的编织袋。
上了车,一股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厕所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买的是硬卧,一个隔间,六个铺位。哥嫂是上铺,我是他们对面的下铺。把行李安顿好,已经是满头大汗。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城市风景一点点被单调的田野取代。车厢里的人们也渐渐安顿下来,打牌的,聊天的,啃瓜子的,小孩子的哭闹声,汇成了一股独属于绿皮火车的喧嚣交响。
哥从包里摸出副扑克,招呼对面上铺的两个大哥玩“斗地主”。嫂子则拿出她的搪瓷茶缸,泡了杯浓浓的茉莉花茶,一边小口吹着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
“小进,你们单位一个月能开多少钱啊?”她问。
“转正了,加上各种补贴,四百多点。”我老实回答。
“才四百多?”她眉毛一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我跟你哥,这个月光是去广州进货就花了快一万。你那点工资,够干啥的。”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解释道:“我们是国营单位,稳定。”
“稳定有什么用,又发不了财。”她撇撇嘴,目光落在我手腕上,“哟,还戴上手表了?什么牌子的?”
“上海牌,我爸托人买的。”
“哦。”她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转而开始说起她生意上的事,说哪个老板多有钱,哪家的货多好卖,言语间满是优越感。
我哥陈勇比我大五岁,初中毕业就没读了,早早跟着村里人出去闯。他为人老实,但脑子不活络,前些年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直到三年前娶了李娟。李娟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人长得漂亮,嘴巴也甜,但心思活络,手腕也硬。婚后,她不甘心跟我哥在工地上打零工,撺掇着我哥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又找我爸妈借了五千块钱,做起了服装生意。
没想到,还真让她做起来了。这两年,他们钱是赚了些,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在亲戚面前风光无限。渐渐地,我哥在家里说话的分量越来越轻,什么事都得听李娟的。而李娟,似乎也习惯了在我们这些家人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默默听着,不怎么插话。我知道,自从他们家境好转,而我家还是那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后,我和嫂子之间,就隔了一层东西。她看我,总像是看一个还没长大的、需要她提点的穷亲戚。
晚饭是嫂子准备的,烧鸡,猪头肉,还有几个茶叶蛋。在那个年代,这在火车上算是顶级的豪华餐了。她把油纸包在小桌板上摊开,招呼着我们吃,却唯独没有叫对面上铺的两个大哥。那两人闻着香味,只能默默地啃着自己的干粮。
“吃啊,小进,看你瘦的。”嫂子用手撕了个鸡腿递给我,手指上亮晶晶的指甲油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嫂子”。
“跟你嫂子客气什么。”她笑着说,眼神却瞟向了我的手表,“你这表,不如卖了,换个电子表。现在都流行那个,你哥手上这个,日本货,好几百呢。”
我哥尴尬地笑了笑,把戴着电子表的手缩了回去。
我啃着鸡腿,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她没有恶意,这或许就是她表达亲近和关心的方式——用她认为好的东西,来衡量和规划你的人生。可这种关心,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人浑身不自在。
夜渐渐深了,车厢里的喧闹声小了下去,只剩下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声,规律而催眠。牌局散了,大家各自爬上铺位。我躺在下铺,盖着一层薄薄的的确良被子,车窗外的月光偶尔会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我有些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上铺传来我哥轻微的鼾声,而我对面,嫂子的铺位上却没什么动静。我知道她也没睡着,因为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混杂在车厢浑浊的空气里,丝丝缕缕地飘过来。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坠入梦乡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的触感。
我瞬间清醒了。
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灯光,我惊愕地看到,一只穿着肉色丝袜的脚,正从对面的被子里伸出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探进了我的被窝,轻轻搭在了我的脚踝上。
那只脚,是嫂子李娟的。
第2章 伸进被窝的脚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然后又猛地冲向大脑。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我的胸膛。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那只脚并不冰冷,甚至带着长途旅行后的温热,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袜,触感光滑而细腻。它就那么安静地搭在我的脚踝上,脚趾还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我的第一反应是荒谬。这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嫂子!在这人来人往、空间狭窄的卧铺车厢里,她怎么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我立刻否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或许,她只是睡熟了,无意识地把脚伸了出来。卧铺的床铺本就窄小,翻个身,被子滑下去,脚伸出来,不小心碰到了我对面的被子……这完全是可能的。
对,一定是这样。
我这样安慰自己,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去看对面。我怕一有动静,就会惊醒她,那该是多么尴尬的场面。上铺还睡着我哥,隔壁还有不认识的旅客。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简直没法收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车有节奏地摇晃着,像一个永不疲倦的摇篮。可我却毫无睡意,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脚踝那一方小小的区域。那只脚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它的温度,它的重量,它偶尔轻微的挪动,都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我开始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烦躁。
如果这真是一个意外,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没有把脚收回去?一个正常人,睡梦中脚碰到异物,难道不会下意识地缩回来吗?
我悄悄地、极其缓慢地移动我的腿,想把脚从她的控制下抽离出来。可我刚一动,那只脚就像有感应似的,脚趾微微用力,轻轻地勾住了我的脚踝。
这个动作,轻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乱了。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
一个清醒的人,在深夜里,把脚伸进自己小叔子的被窝里,还做出这样带有暗示性的动作,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感到一阵恶心。我想起了白天她看我的眼神,那种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想起了她对我工作和穿着的评价,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想起了她在我面前炫耀财富,贬低我所拥有的一切。这些画面和此刻脚踝上的触感交织在一起,让我产生了一种被侵犯、被戏弄的感觉。
她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从农村出来、没见过世面、可以任由她拿捏的毛头小子?她是不是觉得,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撩拨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愤怒像一团火,在我胸中燃烧起来。我想猛地掀开被子,大声质问她到底要干什么。但理智又死死地拽住了我。我哥就在上面,这一闹,我们陈家的脸就彻底丢光了。我哥那个老实巴交的性格,他该如何自处?我们这个家,会不会因此而分崩离析?
我不能。
我只能忍。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缩腿,将脚踝从她的脚下挣脱出来。然后我迅速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
我能感觉到,在我翻身后,对面铺位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那只脚,收回去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一夜,我再也没有合眼。我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听着火车单调的“哐当”声,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愤怒、屈辱、困惑、恶心……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反复地折磨着我。
我开始回想过去和嫂子相处的种种细节,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以前被我忽略的、以为是“不拘小节”或者“开玩笑”的瞬间,在今夜这个屈辱的背景下,都呈现出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令人不安的意味。
天快亮的时候,车厢里开始有了动静。有人起来上厕所,有人开始洗漱。我听到对面铺位上,嫂子也起床了。她下床的声音很轻,然后是穿鞋、整理衣服的声音。
我依旧背对着她,假装熟睡。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我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我哥也醒了。他打着哈欠,从上铺爬下来,看见我还“睡着”,便压低了声音对嫂子说:“让小进多睡会儿吧,这孩子,估计是累坏了。”
我听到嫂子“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我听到了她对我哥说的话,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她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谈论天气的语气,对我哥说:“你这个弟弟,睡觉可真不老实,被子都蹬到地上去了,脚还伸到我这边来。要不是我帮你盖上,非着凉不可。”
第章 窗外的风景
嫂子李娟的声音不大,但在清晨安静的车厢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她说什么?她说我不老实?说我的脚伸到了她那边?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无耻到了极点!
我哥“哦”了一声,显然没把这当回事,只是憨憨地笑了笑:“这小子从小睡觉就不老实,辛苦你了,阿娟。”
“辛苦倒不至于,就是觉得,小进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在外面工作,得学着稳重点。”李娟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提点。
我躺在被子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羞辱和愤怒。她不仅侵犯了我,还要反过来给我泼上一盆脏水,把我塑造成一个不懂事、不检点的形象。而我的亲哥哥,对此毫无察觉,甚至还在感谢她。
那一刻,我真想一跃而起,当着全车厢人的面,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嘶吼出来。我想撕破她那张伪善的面具,让我哥看看他娶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可是,我做不到。
我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场面:李娟会矢口否认,甚至会哭哭啼啼地扮演一个被小叔子污蔑的受害者。而我哥,那个永远选择息事宁人的老好人,他会相信谁?他只会觉得我小题大做,甚至会觉得我对他媳妇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到最后,只会是一场无法收场的家庭闹剧,而我,将成为那个破坏家庭和睦的罪人。
我悲哀地发现,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我从一开始就输了。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有我自己的感受。而我的感受,在“家庭和睦”这顶大帽子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
我闭上眼睛,感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地坐起身,装作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我没有看李娟,而是直接对我哥说:“哥,我饿了,泡面还有吗?”
“有有有!”我哥立刻来了精神,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包红烧牛肉面。
李娟就坐在我对面,她正拿着一面小镜子在描眉毛。从镜子里,我能看到她的眼睛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愧疚或心虚,反而带着一丝探究和……玩味。
她似乎在看我的反应,在欣赏我这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无力反抗的“猎物”。
我接过泡面,一声不吭地去打开水。回来后,我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一口一口地吃着面。整个过程,我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似乎也察见了我的冷淡。接下来的旅程,她没有再主动找我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我哥夹在中间,显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缓和气氛,讲了几个不好笑的笑话,我和李娟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他也只能尴尬地闭上了嘴。
我们就这样,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熬到了终点站。
下了火车,老家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泥土气息。我爸妈早就在出站口等着了。看到我们,他们脸上笑开了花。
“勇啊,娟啊,小进!可算回来了!”我妈激动地迎上来,拉着我们的手问长问短。
李娟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亲热地挽住我妈的胳膊:“妈,我们可想死你了!你看,这是给你和爸买的衣服!”
她从行李中拿出一个崭新的包裹,我爸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哥在一旁憨笑着,提着大包小包。
我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片冰凉。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家,似乎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家了。或者说,这个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我无法融入的核心。
而那个核心,就是我嫂子,李娟。
回到家,李娟更是把一个“能干的好儿媳”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她抢着做饭,给家里添置了新的暖水瓶和脸盆,还给我侄子,也就是她儿子,买了一大堆时髦的玩具。亲戚邻居们都夸我哥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个又能赚钱又孝顺的媳妇。
我爸妈更是对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觉得她给我们陈家光宗耀祖了。饭桌上,我妈不停地给李娟夹菜,嘴里念叨着:“阿娟,你在外面辛苦了,多吃点。”
而我,这个一年没回家的小儿子,反倒成了被忽略的那个。
我默默地吃着饭,听着他们高声谈笑,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沉默,没有人关心我这一年在外的辛苦和委屈。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会赚钱、会来事、给他们带来荣耀的大儿媳身上。
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房间那张熟悉的旧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小时候,哥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被人欺负了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那时候,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兄弟。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得这么疏远了呢?
是从他娶了李娟开始?还是从他们家开始有钱,而我还是个穷学生开始?
我突然想起了大学时看过的一本书,书里说,人与人之间最稳固的关系,不是亲情,而是利益的平衡。当平衡被打破时,亲情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那时候我不信,但现在,我有点信了。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拜访一个中学老师,独自一人出了门。我没有去见老师,而是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我需要一个空间,一个能让我独自呼吸、远离那种窒息氛围的空间。
我在县城的新华书店待了一整个下午,看了一下午的书。傍晚时分,我走出来,看到街角的公用电话亭,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摸出几枚硬币,拨通了我大学最好的朋友刘伟的电话。他留在了我们上大学的城市工作。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4章 电话亭里的倾诉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刘伟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刘伟,是我,陈进。”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靠!陈进?你小子回老家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刘伟的语气里满是惊喜。
听着他毫无芥蒂的热情,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那些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愤怒和困惑,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刘伟……我……我遇到点事。”我的声音开始发颤。
刘伟立刻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严肃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家里吵架了?”
我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件事,太过羞于启齿,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述。
“没事,你慢慢说,我听着。”刘伟在电话那头耐心地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两天在火车上以及回家后所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我尽量用客观的语气去叙述,但说到嫂子那只脚伸进我被窝,以及她第二天早上那番颠倒黑白的话时,我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愤怒的颤抖。
电话那头,刘伟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电话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能听到他那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陈进,”过了许久,刘伟才开口,他的声音异常凝重,“你听我说,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也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我低声说。
“她这不是在开玩笑,她这是在羞辱你,在试探你的底线。”刘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她从一开始就没把你当成一个平等的、需要尊重的成年人。在她眼里,你就是那个需要依附你们家的、没见过世面的农村穷亲戚。她给你吃的,给你用的,就觉得有权利对你做任何事,包括用这种方式来戏弄你,来彰显她的优越感和控制欲。”
刘伟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我心中那团混沌不清的迷雾。这些天来我所有的憋屈和不解,似乎都在他这番话里找到了答案。
“那我该怎么办?”我茫然地问,“我总不能跟我哥说吧?说了他也不会信,只会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你当然不能说。”刘伟的语气很坚决,“这种事,一旦说破,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哥那种性格,只会和稀泥。你嫂子那种人,更会倒打一耙。到时候,你就是里外不是人。你记住,对付这种人,你不能用硬碰硬的方式,那只会让你自己头破血流。”
“那……那我该怎么做?”
“立规矩,划边界。”刘伟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让她明白,你不是一个可以任她拿捏的软柿子。你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你有你的尊严和底线。你不需要跟她争吵,也不需要跟她理论,你只需要用行动告诉她,她的那一套,在你这里行不通。”
“用行动?”我有些不解。
“对。比如,她再给你安排什么,或者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你不要像以前那样默认或者敷衍,你要明确地、平静地拒绝。比如,她再做一些越界的行为,哪怕只是开个过分的玩笑,你也要立刻让她停下来,表情要严肃,让她知道你不喜欢。你不需要发火,但你的态度必须是坚决的。”
刘伟顿了顿,继续说道:“陈进,我知道这很难。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和为贵’,尤其是对家人,要忍让。但你要明白,真正的亲情,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的。当一个人开始肆无忌惮地侵犯你的边界时,那已经不是亲情,而是霸凌。你的忍让,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你要让她知道,你虽然现在没她有钱,但你有人格。你的人格,不比她廉价。”
挂掉电话,我站在黄昏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百感交集。刘伟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他让我明白,我一直以来的困惑和痛苦,根源在于我自己——在于我那懦弱的、不懂拒绝的“讨好型人格”。
我总想着维护表面的和平,总想着顾全大局,却忘了保护自己最基本的尊严。
我慢慢往家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一刻,我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次回家,剩下的几天,我要为自己“立规矩”。
回到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嫂子看到我,笑着说:“小进回来了?跑哪去玩了一天?快来吃饭,今天特地给你做了红烧肉。”
我看着她那张热情的笑脸,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厌恶,只剩下一片平静。我点点头,说:“谢谢嫂子。”然后便坐下吃饭。
饭桌上,嫂子又开始“指点江山”。她对我妈说:“妈,我看家里这台黑白电视也太旧了,等我们下次回来,给你们换台寸的大彩电!”
我妈一听,立刻喜笑颜开:“那怎么好意思,你们赚钱也不容易。”
“嗨,一家人,说这个就见外了。”李娟大手一挥,随即话锋一转,看向我,“小进,你那单位宿舍也太小了,要不,我跟你哥先凑点钱,给你在省城付个首付,买套房子?不然以后连媳妇都找不到。”
这话一出,我爸妈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充满了期待。
在以前,我可能会受宠若惊,或者连声推辞。但这一次,我放下了筷子,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李娟,说:“嫂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房子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有计划,我会靠自己的努力去买。”
我的语气很平淡,但态度却很坚决。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李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我,会如此干脆地拒绝她的“好意”。
我妈连忙打圆场:“小进,你嫂子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打断了我妈的话,目光依然看着李娟,“但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主。哥和嫂子赚钱辛苦,应该留着自己用,或者孝敬爸妈,我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说完,我拿起碗,继续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哥在一旁局促不安地搓着手,看看我,又看看他媳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李娟,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我知道,我们的战争,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开始。
第5章 无声的爆发
那顿晚饭,在一种极其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嫂子李娟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之后再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心照不宣的紧张气氛。我和嫂子之间,像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她不再对我嘘寒问暖,也不再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她跟我说话时,用的是一种客气到疏远的语气,仿佛我不是她的小叔子,而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远房亲戚。
我乐得清静。我每天早早出门,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尽量减少和她碰面的机会。我知道她在生气,气我的“不识抬举”,气我的“翅膀硬了”。但我不在乎。刘伟说得对,有些边界,必须从一开始就划清楚。一次的退让,换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得寸进尺。
我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好几次想找我谈谈,都被我用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让我服个软,去跟嫂子道个歉,让这个家恢复往日的“和睦”。
可我不想。那种靠我的委屈和忍让换来的虚假和睦,我宁可不要。
真正的高潮,发生在我离家返程的前一天。
那天下午,我正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行李。嫂子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件崭新的男士西装,款式很时髦,在当时我们那个小县城里,绝对是顶尖的货色。
“小进,试试这个。”她把西装递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公式化的笑容,“这是我特意从广州给你带回来的,料子好。你以后在省城上班,总要穿得体面点,不能老是T恤牛仔裤,让人笑话。”
我看着那件西装,心里很清楚,这又是她控制欲的另一种体现。她想用这种方式,来修复我们之间破裂的关系,但用的,依然是那种“我为你好”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她不是在和我商量,而是在通知我,在命令我接受她的安排。
如果是在火车上的那件事发生之前,我或许会感激涕零地收下。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我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嫂子,谢谢你,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而且,我们单位平时也用不着穿这个。”
李娟的脸色沉了下来:“什么叫用不着?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我给你买的,你就拿着!”
她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真的不需要。”我再次拒绝,并且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我的衣服,我自己会买。”
“你!”李娟的眼睛里冒出了火光,她似乎被我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上前一步,把西装硬往我怀里塞,“陈进,你什么意思?给你买东西你还不要?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她终于把话挑明了。
我没有去接那件西装,任由它从我们之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我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嫂子,我没什么意见。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互相尊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生活,我自己可以负责。我不希望别人来安排我的一切,哪怕是出于好心。”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李娟的怒火。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先是愤怒,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淬了毒的寒意。
那是一种被彻底冒犯和挑战后的眼神。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尖锐而短促,充满了嘲讽。
“互相尊重?陈进,你跟我谈尊重?”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西装,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拿钱出来给你哥做生意,这个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你上大学那几年的生活费,有一半都是我给你哥,让他寄给你的!你现在跟我谈尊重?你有什么资格?”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说什么?我大学的生活费?
我一直以为,我大学的钱,都是我爸妈辛辛苦苦种地、养猪,一分一毛攒下来,再由我哥转交给我的。我从来不知道,这里面竟然有她的钱。
看着我震惊的表情,李娟脸上的嘲讽更深了:“怎么?你哥没告诉你?他就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早就跟他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非要瞒着你,怕伤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她把西装往床上一扔,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陈进,我告诉你。我李娟之所以对你好,给你买这买那,不是因为别的,就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想让他高兴,想让这个家好。你倒好,还蹬鼻子上脸了。行,既然你这么有骨气,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那以后,你的事,我李D娟绝不再管一分一毫。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冷哼一声,转身摔门而去。
我一个人愣在房间里,浑身冰冷。窗外阳光正好,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李娟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不仅割裂了我和她之间最后一点情面,更将我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所谓“自立”,刺得千疮百孔。
原来,我所鄙视的、抗拒的,正是我曾经依赖和亏欠的。
这种感觉,比火车上那只脚带给我的羞辱,要强烈一百倍。那是一种从根基上被摧毁的、无地自容的耻辱。
第6章 兄弟的裂痕
那天晚上,我哥终于还是找我了。
他没有直接进我房间,而是在门口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问:“小进,睡了没?哥跟你聊聊。”
我正坐在床边发呆,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没呢,哥,你进来吧。”
陈勇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他没开灯,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外泄进来的一点月光,勾勒出他有些佝偻的轮廓。他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沉默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根。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
他自己点上了一根,猛吸了一口,昏暗中,那点火星忽明忽暗,像他此刻挣扎的内心。
“下午……你嫂子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她那个人,就是刀子嘴,没什么坏心。”
我没有说话。是不是刀子嘴,有没有坏心,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见我沉默,陈勇又说:“她说你上大学的钱……那事儿,是真的。那时候家里困难,爸妈实在拿不出那么多。我跟你嫂子刚开始做生意,赚了点钱,我就……我就拿了一部分,混在爸妈给的钱里,一起寄给了你。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想得多。”
“哥,”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他叹了口气,烟雾从他嘴里喷出来,呛得我有些难受,“告诉你,让你念着我们的好?让你觉得欠了我们的?咱们是亲兄弟,说这些就生分了。哥帮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经地义。
这四个字,在今晚听来,是那么的讽刺。
我看着黑暗中我哥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好,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维护着我的自尊,维护着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可是,他却忽略了,他的枕边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哥,你觉得,嫂子也是这么想的吗?”我忍不住问。
陈勇的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烟灰掉了一截。他沉默了更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小进,”他把烟头在地上摁灭,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你嫂子她……她不容易。她一个女人家,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现在生意刚有点起色,她心里没底,总想把什么都抓在手里。她对家里人,有时候是强势了点,但她真是为了这个家好。你就……你就多担待一点,行吗?算哥求你了。”
“她对我好,就是半夜把脚伸到我被窝里吗?”
这句话,我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我问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一旦问出来,就是把我的亲哥哥,推到了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悬崖边上。一边是他的亲弟弟,一边是和他同床共枕、一起打拼的妻子。
无论他选谁,他都会痛苦。而我,不想让他那么痛苦。
“哥,”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没有不担待她。我只是希望,她能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家人,而不是一个需要她施舍和安排的附属品。钱的事,我会记在心里,等我以后有能力了,我会还给你们。”
“你说什么浑话!”陈勇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带着一丝怒气,“什么还不还的!我跟你嫂子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你这么说,是没把我们当亲人!”
“哥,你冷静点。”我看着他,“如果真当我是亲人,就请你们尊重我。我不需要你们给我买房买车,也不需要你们替我安排工作和生活。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这才是真正的为我好。”
陈勇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仿佛是第一天认识我这个弟弟。
“你……你真的长大了。”他喃喃地说,语气里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隔阂。
那一晚,我们兄弟俩聊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聊透。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轮廓,却再也看不清对方真实的表情和内心。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我们之间,已经悄然碎裂了。这道裂痕,不是李娟用一句话或者一件事划开的,而是长久以来,因为观念、因为金钱、因为生活环境的差异,而慢慢侵蚀、形成的。
李娟的出现,以及火车上那只脚,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道裂痕,彻底暴露在了我们面前,再也无法掩盖。
第二天一早,我背上行囊,准备离开。
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不住地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我爸则拍着我的肩膀,说:“有空常回家看看。”
我哥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嫂子李娟没有出来送我。
我走到院子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我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家。我突然觉得,它变得有些陌生了。
第7章 远去的站台
回到省城的出租屋,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这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虽然简陋,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自由。在这里,我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揣摩任何人的心思,不需要忍受任何越界的“关心”。这里,是属于我自己的领地。
那次不愉快的返乡之旅,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它带来的不仅仅是和哥嫂关系的疏远,更重要的是,它彻底打碎了我对亲情的某些天真幻想,迫使我开始重新审理自己的人生和与家人的关系。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我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单位的项目里,我主动加班,学习新的技术,啃最硬的骨头。我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李娟用羞辱和金钱点燃的劲。她不是说我没资格谈尊重吗?那我就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来这份尊重和资格。
那段时间,我和家里的联系明显变少了。以前,我每周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但那之后,常常是半个多月才打一次。电话里,大多是和爸妈说几句,报个平安。偶尔我哥接电话,我们之间也变得客气而疏远,除了问问彼此的近况,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话题。至于嫂子,我们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在电话里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我知道,那道裂痕,正在随着时间和距离,变得越来越宽。
大概半年后,我哥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要来省城出差,问我方不方便见一面。
我们在我单位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见了面。他瘦了,也黑了,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不少。
“生意……不顺利?”我问。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给我倒了杯酒:“别提了。前段时间进的一批货,看走了眼,全都砸手里了,赔了好几万。你嫂子为这事,跟我吵了好几次。”
我默默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进,”他喝了一大口酒,眼睛有些发红,“哥知道,上次回家,你嫂子说话伤到你了。你别怪她,她就是压力太大了。这几年,生意上的事,全靠她一个人撑着,我……我没用,帮不上什么忙。”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张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脸,心里一阵发酸。这还是我小时候那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哥哥吗?他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哥,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过不去。”他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这是五千块钱。你拿着。”
我愣住了:“哥,你这是干什么?”
“你上大学那会儿,我不是拿了你嫂子钱给你吗?她那个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记着这事。这次生意赔了,她又把这事翻出来说……我不想你再因为这个,被她戳脊梁骨。这钱,就算我还她的。以后,你就是你,咱们兄弟俩,清清白白的。”
我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感觉它有千斤重。我哥在生意最困难的时候,却想着要替我还掉这份“人情债”,他心里该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煎熬。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哥,我不要。”我把信封推了回去,“这钱你拿着周转。我说了,等我有能力了,我会自己还。”
“你拿着!”他固执地又把信封推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小进,你就当帮帮哥。拿着这钱,哥心里能好受点。不然,哥以后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我看着他,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信封。但我知道,这五千块钱,还不清我们之间那笔复杂的账。它还不清嫂子曾经的付出,也还不清她后来给予我的羞辱,更还不清我们兄弟之间那份被金钱和现实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感情。
那次见面后,我们联系得更少了。
又过了一年,我凭借出色的工作表现,被破格提拔为科室的副主管,工资也翻了一番。我用那五千块钱,再加上自己这两年攒下的积蓄,在单位附近贷款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虽然只有四十平米,但我终于在这个城市,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搬家的那天,我一个人忙活到深夜。当我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时,我突然又想起了年那个夏天的卧铺车厢。
我想起了那只在深夜伸进我被窝的脚,想起了嫂子李娟那张充满了优越感和嘲讽的脸,想起了我哥那疲惫而无奈的眼神。
那些曾经让我愤怒、羞辱、痛苦的画面,在时间的冲刷下,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刺眼了。我甚至可以平静地去分析,李娟当初的种种行为,或许不仅仅是炫耀和控制,背后更深层的,可能是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她急于用金钱和强势来武装自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来摆脱过去的贫穷。而在她眼里,我这个读了大学、有了“铁饭碗”的弟弟,或许是她潜在的“威胁”,所以她才要用那种方式,来打压我,来确认自己的主导地位。
我不能原谅她,但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理解”她了。理解那个时代背景下,一个农村出身、拼命想改变命运的女人的复杂和扭曲。
当然,理解不代表接受。
从那以后,我和哥嫂的关系,就定格在了一种“相安无事”的模式里。逢年过节,我会给他们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他们回老家,也会顺道来看看我,但绝不久坐,放下点家乡的特产,说几句客套话就走。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亲昵,也没有了争吵。就像两条曾经交汇过的河流,最终还是流向了各自不同的方向,只在某个特定的节点,礼貌性地挥挥手,然后继续奔赴各自的远方。
那趟年的长途卧铺车,就像我人生的一个站台。在那之前,我是个对亲情抱有无限依赖和幻想的孩子;在那之后,我被狠狠地推下了车,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走向了成年人的世界。
我知道,成长,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失去,不断与过去告别的过程。告别那个曾经保护你的哥哥,告别那个曾经你以为牢不可破的家,最终,学会独自一人,面对这摇晃而漫长的人生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