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老婆_小说免费阅读-起点中文网
摘要:白月光心脏手术完成后,佛子丈夫吩咐医生抢救妻子,助理_夫人没了冰冷的玻璃幕墙外,城市的灯火汇成了一条冰冷而璀璨的河流,无声地流淌。齐皓宇站在五十层高的办公室里,感觉自己就像是悬浮在这条河上的一座孤岛。空调的冷气无声地包裹着他,就像包裹着一件没有温度的展品。他手里捏着一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一个…白月光心脏手术完成后,佛子丈夫吩咐医生抢救妻子,助理_夫人没了
冰冷的玻璃幕墙外,城市的灯火汇成了一条冰冷而璀璨的河流,无声地流淌。齐皓宇站在五十层高的办公室里,感觉自己就像是悬浮在这条河上的一座孤岛。空调的冷气无声地包裹着他,就像包裹着一件没有温度的展品。他手里捏着一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一个眉眼弯弯的女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得像春日里初开的梨花。
那笑容,曾是他所有奋斗的起点,如今却像一根最细的针,扎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六年了。整整六年。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项目经理,变成了今天执掌着上百亿资产的“齐总”。他拥有了这座城市最顶级的公寓,最昂贵的跑车,衣柜里挂满了手工定制的西装,可那个能分享这一切的人,却不在了。
他转过身,对站在一旁,身姿笔挺的助理孙伟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沙哑:“孙伟,六年了,让她回来吧。告诉她,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和孩子回来。”
孙伟跟了他十年,看着他从尘埃里一步步走到云端,也看着他身边那个位置空了六年。他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他低下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力量:“齐总,不必了。”
齐皓宇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夫人……不,罗清颜女士,她早就改嫁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齐皓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空落落的,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他看着孙伟,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窗外的万家灯火,瞬间模糊成了一片摇曳的光斑,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冰冷的梦。他就那么站着,仿佛一尊瞬间被风化成石的雕像。
六年前的那个夏天,空气里还没有如今这种金钱堆砌起来的冰冷味道,而是充满了汗水、泥土和廉价饭盒混合的气息。那时候的齐皓宇,还不是“齐总”,大家叫他“齐工”。他是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整天泡在工地上,安全帽下的头发总是沾着灰,汗水顺着晒得黝黑的脸颊往下淌,衬衫的后背永远是湿的。
他的家,是城中村租来的一间两室一厅,狭小,但被罗清颜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台上种着几盆长势喜人的吊兰,风一吹,绿色的叶子轻轻摇曳,给这闷热的夏天带来一丝清凉。
罗清颜不是那种需要依附男人生存的女人。她有一双巧手,是修复古旧家具的好手。在家里那个小小的,被隔出来的角落里,摆满了各种工具和木料。她工作的时候很安静,戴着一副防尘眼镜,手里的刻刀、砂纸仿佛有了生命,能让一件件残破的老物件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木头和清漆混合的香气,齐皓宇每次从喧嚣的工地回来,只要闻到这股味道,一颗浮躁的心就能瞬间沉静下来。
他们的女儿念念,那时候才三岁,是这个小家里的开心果。她喜欢学着妈妈的样子,拿着一小块木头在砂纸上蹭来蹭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爸爸,你看,念念也在工作。”
齐皓宇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拼命工作,是为了让这个家更好,为了让罗清颜能有一个更大、更明亮的独立工作室,为了让念念能上最好的幼儿园。他把所有的辛苦都当成了奔向幸福的燃料。
那天晚上,他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回到家,脸上却挂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从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拍在桌上:“清颜,机会来了!公司要开拓外地市场,成立新的分公司,我是内定的负责人!”
罗清颜正给念念洗着小脚丫,闻言抬起头,眼神里有些疑惑:“去外地?去多久?”
“至少三五年吧,前期肯定要辛苦点。但这项目要是拿下来,咱们就能在这座城市里买套大房子了!三室两厅,给你一个朝南的大工作室,怎么样?”齐皓...宇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罗清颜没有立刻回应。她用毛巾仔细擦干女儿的小脚,把她抱到床上,盖好小被子,才走出来,轻声说:“皓宇,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喜欢现在这个小工作室,念念也习惯了这里的幼儿园。非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吗?”
齐皓宇的兴奋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有些不解:“好?哪里好了?每天挤在这鸽子笼里,你修复家具的木料都快没地方放了。念念以后上学怎么办?清颜,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啊!你得支持我。”
“我不是不支持你,”罗清颜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只是觉得,钱够用就好,房子够住就行。家之所以是家,不是因为它有多大,而是因为我们都在一起。你去了外地,一年能回来几次?念念怎么办?她正是需要爸爸的时候。”
“男人不打拼事业,怎么给你们好的生活?妇人之见!”齐皓...宇有些急了,话说得重了些。他觉得罗清颜不理解他的雄心壮志,不理解他肩上的担子。
罗清颜的脸色白了白,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或许吧。”她没有再争辩,转身去厨房给他端来一碗醒酒汤,“你累了,早点休息。”
那一晚,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仿佛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河。齐皓宇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木香,心里却第一次生出一种烦躁。他觉得,她不懂他。而罗清颜背对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里一片冰凉。她觉得,他变了,变得只看得到远方的“大房子”,却看不见眼前触手可及的温暖。
那份调令,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他们之间激起了层层涟漪,而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涟漪的尽头,会是一场无法挽回的风暴。
齐皓宇最终还是接下了那个项目。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男人不容错过的机会,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阶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差、应酬,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也越来越重。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家庭的未来奠基,却没发现,这个家的地基正在被他亲手一点点掏空。
罗清颜的话越来越少。她依旧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念念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的小工作室里,订单越来越多,那些经她手修复的旧家具,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孩子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丈夫缺席带来的巨大空洞。
一个周五的傍晚,念念突然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浑身滚烫。罗清颜心急如焚,一遍遍地拨打齐皓宇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永远是那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不敢再等,一个人用小被子裹着孩子,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挂号、化验、排队、输液……医院里嘈杂的人声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头晕目眩。她抱着怀里昏睡的女儿,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风浪里飘摇的小船,无助到了极点。
直到深夜,念念的烧才慢慢退去,在病床上沉沉睡去。罗清颜守在床边,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眼泪无声地滑落。这时,她的手机才响了起来,是齐皓宇。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嘈杂,有劝酒声,有划拳声。齐皓宇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喂,清颜,刚陪几个领导吃饭,手机静音了,没看到你电话。怎么了?”
罗清颜握着电话,听着他轻描淡写的问话,一股巨大的悲凉瞬间淹没了她。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没事了。念念发高烧,在医院,刚挂上水。”
“啊?怎么回事?严重吗?我现在就过去!”齐皓宇的酒意似乎醒了几分。
“不用了,”罗清颜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那边应酬重要,我们这里……我已经处理好了。”
她挂断了电话,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她知道,他不是不关心,他只是太忙了。可这份“忙”,正在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将他从她们母女的生活中一点点剥离出去。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在电话那头说着“我现在就过去”的丈夫,而是一个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能搭把手,能给她一个肩膀依靠的男人。
齐皓宇是第二天一早才赶到医院的。他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愧疚,买了最好的早餐和最贵的玩具。可当他看到罗清颜布满血丝的双眼和脸上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时,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对不起,清颜,我……”
罗清颜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别说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她的语气里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有一种疏离的客气,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齐皓宇心慌。
他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妻子变得有些陌生。她还是那个温柔的罗清颜,但她的眼睛里,那片曾经只为他而亮的星空,好像……熄灭了。
从那天起,罗清颜不再主动给他打电话,不再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齐皓宇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想弥补,想沟通,可他太忙了。项目进入了关键期,一个又一个的会议,一场又一场的饭局,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牢牢吸住,让他无暇他顾。
他安慰自己:等这个项目结束就好了。等我成功了,就有大把的时间陪她们了。
他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像一件有了裂痕的瓷器,无论怎样修补,那道痕迹,都会永远存在。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它身上背负的每一根。
齐皓宇的项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资金链断裂,合作方刁难,工期一拖再拖。他整个人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那段时间,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深更半夜,带着满身的烟味和焦虑。
他不再和罗清颜谈论未来的大房子和工作室,他谈论的只有合同、贷款和那些让他焦头烂额的人事关系。他的脾气变得暴躁易怒,一点小事就能点燃他。
一天晚上,他因为一份关键的图纸出了问题,在电话里和下属大发雷霆。挂了电话,他烦躁地把文件摔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吓得正在客厅玩积木的念念“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罗清颜正在工作室里打磨一件黄花梨的笔筒,那是她接的一个很重要的修复单子,客户要求极高。听到女儿的哭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走出来抱起念念,轻声安抚。
她看了齐皓宇一眼,轻声说:“皓宇,你吓到孩子了。工作上的事,别带回家里来。”
这句话,像一粒火星,瞬间引爆了齐皓宇积压已久的压力。他猛地站起来,双眼通红地吼道:“不带回家里来?我不把工作带回来,这个家吃什么?喝什么?你以为你摆弄那几块破木头能养活这个家吗?你懂什么叫压力吗?你每天待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你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在外面点头哈腰,陪人喝酒喝到胃出血吗?”
“破木头?”罗清颜抱着孩子,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感觉陌生得可怕。那是她的事业,是她的热爱,是她精神的寄托,在他嘴里,却成了无足轻重的“破木头”。
她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齐皓宇,我懂。我懂你辛苦,懂你压力大。所以,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你回不了家,没有抱怨过孩子生病你不在身边,没有抱怨过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以为,我们是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但现在我明白了,你的目标里,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看过我的位置。”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你觉得我的工作是摆弄破木头,可这些‘破木头’,能让我养活自己和念念,能让我活得有尊严。你的大房子,我住不起了。”
说完,她抱着还在抽泣的女儿,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那一声轻轻的“咔哒”声,像是一把锁,锁住了门,也锁住了他们之间最后的情分。
齐皓宇愣在原地,他被自己刚才的失控和罗清颜那番平静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想敲门,想道歉,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可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他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那一夜,他枯坐了整晚。天亮的时候,他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床上叠着他换下的衣物,床头柜上,放着一枚他熟悉的戒指,和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的内容很简单,罗清颜什么都不要,只要女儿的抚养权。
齐皓宇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却有千斤重。他环顾这个曾经充满温暖的家,如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阳台上的吊兰,叶子有些发蔫。罗清颜那个小小的角落,工具和木料都已经被搬空了,只留下满地的木屑和几道深深的划痕,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终于成功了,用他的“雄心壮志”,亲手推倒了自己一手搭建的家。
时钟的指针拨回到现在。
孙伟的那句“她早就改嫁了”,像一把重锤,将齐皓宇从长达六年的,名为“奋斗”的梦境中彻底砸醒。他僵在原地,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原来,在他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拼尽全力的时候,他以为只是暂时搁置的“现在”,早已悄然落幕,并且开始了新的篇章。而他,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唯一的观众。
他缓缓地坐回那张价值不菲的真皮老板椅上,身体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他挥了挥手,声音嘶哑:“你……出去吧。”
孙伟点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巨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齐皓宇一个人。他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城市夜景,第一次觉得,这片他征服了的钢筋水泥森林,是如此的冰冷和陌生。六年,他用这六年的时间,换来了这间能俯瞰全城的办公室,换来了银行账户里一长串的数字,也彻底失去了那个会为他留一盏灯的家。
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成功的证明——奖杯、合同、股权证书。在最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他拿了出来,轻轻打开。里面是几张念念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一小截被砂纸打磨得光滑的木头,那是罗清颜曾经随手给他把玩的小物件。木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清漆香,一如她身上的味道。
他以为,只要他成功了,站得足够高,就能把她找回来。他以为,她只是在生气,气他当年的忽略。他甚至想好了无数种补偿她的方式:最好的房子,最大的工作室,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他以为,这些东西,足以抹平当年的伤痕。
多么可笑。他现在才明白,他想用钱买回来的,恰恰是当初被他用“追求钱”为理由而丢掉的东西。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不易察 的颤抖:“孙伟,进来一下。”
孙伟很快推门而入。
“去查。”齐皓宇看着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查清楚,她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过得……怎么样。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细节。”
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他需要亲眼看看,那个没有他的世界,罗清颜究竟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解脱?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个他亲手推开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比他更好的幸福。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的心脏。他既希望她过得好,证明她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又隐秘地害怕她过得太好,那会让他这六年的奋斗,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罗清颜在灯下专注打磨木头的侧影,和女儿奶声奶气的笑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的,远比他得到的,要珍贵得多。
孙伟的效率很高。三天后,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齐皓宇的办公桌上。没有多余的话,孙伟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齐皓宇的手指在文件袋上摩挲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撕开了封口。里面不是冷冰冰的文字报告,而是一叠照片,和几页简单的文字说明。
第一张照片,是在一个古朴的小镇。青石板路,白墙黛瓦。一家临街的店铺,挂着一块拙朴的木质招牌,上面刻着三个字:“清颜坊”。阳光下,罗清颜穿着一身棉麻布裙,正站在门口,给一盆兰花浇水。她的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六年的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从容和温润的气质。
齐皓宇的心,猛地一揪。他记得,她一直想开一家这样的小店,不为赚钱,只为安放自己的热爱。这个梦想,他曾承诺过要帮她实现,却在她离开后,才被她自己不动声色地完成了。
他翻开第二张照片。是在“清颜坊”的内堂。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正低头帮她调试一台打磨机。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普通,但侧脸的线条很温和,眼神专注而认真。罗清颜站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水,两人相视一笑,默契而自然。
文字说明上写着:马东梁,本地中学的一名木工老师,兼职做一些精细木工活。三年前与罗清颜女士结婚。
马东梁。齐皓宇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不是他想象中的商业精英,也不是什么富豪。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一个木匠。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能走进她的工作室,懂她的工具,分享她的世界。而这些,是当年的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做过的事情。
他继续往下翻。照片里,是他们三口之家的生活点滴。马东梁牵着念念的手,在河边放风筝。念念笑得咯咯作响,小辫子在风中飞扬。她已经九岁了,眉眼间有了罗清颜的影子,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另一张照片里,三个人围在一张木桌上吃饭,桌上的饭菜简单而家常。罗清颜正夹菜放进念念的碗里,马东梁则含笑看着她们母女俩,眼神里满是宠溺和满足。那是一种齐皓宇从未在任何商业伙伴脸上见过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纯粹的温暖。
他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家的模样,可那个家里,没有他的位置。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通过几张冰冷的照片,窥探别人幸福的可怜虫。
最后一张照片,让齐皓...宇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是一张念念的画。画上是三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女孩,手牵着手。画的色彩很鲜艳,充满了童稚的快乐。在画的顶端,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爱爸爸妈妈”。
那个被她称为“爸爸”的人,是马东梁。
齐皓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照片从他指间滑落,飘到了地上。他猛地想起,女儿的名字,叫“念念”。当年,是罗清颜起的这个名字。他一直以为,那是“思念”的意思。现在他才明白,或许,那也是一种提醒,提醒他,有些东西,一旦放手,就只能永远地“怀念”了。
那个他以为一直在等着他回头的家,早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重新生根、发芽,长成了另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他,是那个亲手砍掉树苗,如今却妄想回来乘凉的傻子。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给了另一个男人,而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自己当年的选择。
齐皓宇感觉自己被抽空了。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合同,在“清颜坊”门口那盆兰花面前,在马东梁温和的笑容面前,在女儿那句“我爱爸爸妈妈”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取消了接下来一周所有的会议和应酬,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顶层公寓里。这间他花了重金打造的,如同样板间一样精致的房子,此刻却像一个华丽的牢笼。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从客厅走到卧室,从书房走到阳台,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巨大的空虚。
他打开酒柜,里面全是价格昂贵的藏酒。他随手拿起一瓶,对着瓶口猛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麻醉,反而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清醒地感受着那份噬骨的悔恨。
他做错了什么?
他开始疯狂地回忆过去。他想起,罗清颜曾经说过,她最喜欢听他在工作室里敲敲打打的声音,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而他,却觉得那是“不务正业”。
他想起,有一次他生日,罗清颜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一块废弃的老榆木,为他雕了一个小小的,拿着安全帽的“齐工”摆件。他当时只是随口夸了句“挺好”,就把它随手放在了书架的角落,后来搬家时,不知丢在了哪里。而现在,他愿意用公司一半的股份,去换回那个小小的木雕。
他想起,女儿念念第一次叫“爸爸”时,他正在外地出差,是通过电话听到的。他当时很高兴,却也只是对电话那头的她说:“知道了,乖,爸爸忙完了就回去看你。”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去赶下一场饭局。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被他忽略的,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被他用“为了未来”当借口而敷衍过去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片,反复凌迟着他的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登山。只要爬到山顶,就能一览众山小,就能把最好的风景都给她们。可他爬得太快,太专注,以至于忘了回头看看,那个陪他从山脚出发的人,是不是还跟在身后。等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才发现,山顶上除了呼啸的冷风,什么都没有。而那个他最想分享风景的人,早已在半山腰的某个岔路口,转身走向了另一片春暖花开的山谷。
他终于明白,罗清颜离开他,不是因为他穷,不是因为他没本事。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太想“有本事”,太想摆脱“穷”,以至于把手段当成了目的,把过程中的一切都当成了可以牺牲的代价。
她要的,从来不是金山银山,只是一个能在她需要时,陪在她身边的丈夫;一个能在女儿生病时,抱着女儿跑医院的父亲;一个能尊重她的热爱,欣赏她的“破木头”的知己。
而这些,他一样都没有给。
他给的,只有承诺,只有等待,只有越来越远的背影。
酒瓶空了,齐皓宇也醉了。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失声痛哭。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哭。不是为失去的商机,不是为项目的失败,而是为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为一个再也无法弥补的错误。
三天后,齐皓宇出现在了那个江南小镇。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他换下了昂贵的西装,穿上了一身休闲装,脸上带着几天未刮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
小镇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淡淡的植物清香。他按照地址,很轻易就找到了“清颜坊”。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店铺,二楼看样子是住家。门口的兰花开得正好,几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他没有进去,只是在街对面的一个茶馆里坐下,点了一壶茶,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静静地看着。
上午的阳光很好,罗清颜正在店里教几个学生做木工。她穿着围裙,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耐心地指导着一个女孩如何使用刨子。她的侧脸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专注而美丽。
齐皓...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在他身边时,她总是忙于家务和照顾孩子,她的手艺,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才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悄悄绽放。而现在,她站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整个人都在发光。
中午时分,马东梁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来了。车篮里放着刚买的菜。他把车停在门口,熟稔地走进店里,和学生们打着招呼,然后自然地接过罗清颜手里的工具,帮她收拾残局。罗清颜则解下围裙,笑着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便上了楼。不一会儿,二楼的窗户里就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齐皓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平淡,琐碎,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宏大的目标,只有一蔬一饭,一言一笑,汇聚成的,最真实的幸福。
下午,念念放学了。她背着一个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跑进店里,甜甜地喊了一声:“妈妈,马爸爸!”
马东梁笑着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罗清颜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小块西瓜,嗔怪道:“快放下,一身的汗。先去洗手,然后吃西瓜。”
念念乖巧地点点头,从马东梁身上滑下来,跑去后院洗手。马东梁则拿起一块抹布,仔细擦拭着一张刚刚打磨好的木凳,动作熟练而自然。
齐皓...宇就这么看着,从日上三竿,一直看到夕阳西下。他看到马东梁帮罗清颜修好了吱呀作响的门轴,看到罗清颜为马东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晚饭后,牵着手去河边散步。
他像一个隐形的幽灵,窥视着本该属于他的幸福。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出局了。他不能,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打扰这份宁静。他想带她回来的那个念头,在这一幕幕真实的幸福面前,显得如此自私和可笑。
他不是来挽回的,他是来接受审判的。审判他这六年来,自以为是的成功和深入骨髓的失败。
天黑了,清颜坊亮起了温暖的灯光。齐皓...宇喝完了最后一口早已冰凉的茶,站起身,默默地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古镇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落寞。
齐皓宇并没有立刻离开小镇。他住进了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像一个真正的过客,每天在小镇的街头巷尾游荡。他没有再去打扰罗清颜,只是远远地,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感受着这个他永远无法融入的世界。
他去了念念就读的小学,在放学的人潮中,看着她被马东梁牵着手,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他也去了马东梁任教的中学,隔着围墙,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电锯声和学生们的欢笑声。
他越是了解,就越是感到绝望。马东梁给了罗清颜和念念的,是他永远也给不了的东西——时间,陪伴,和一个普通男人最朴素的爱与尊重。
一周后,他决定要离开了。离开前,他想,他至少应该和她说一句话。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一个迟到了六年的道歉。
他选择了一个上午,学生们都还没来的时候,走进了“清颜坊”。
罗清颜正在擦拭一件刚刚修复好的梳妆台,听到门口的风铃声,她抬起头。当她看到齐皓宇时,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淡,像是对待一个许久不见的普通朋友。
“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齐皓宇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准备了一路的说辞,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喝杯茶吧。”罗清颜没有追问,她转身去泡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木桌上。
齐皓宇看着她,六年不见,她似乎一点都没变,又似乎哪里都变了。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当年的爱恋和失望,只剩下一种如水般的平和。
“你……过得很好。”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罗清颜笑了笑,那笑容很真诚,也很疏离。“嗯,挺好的。简单,也安心。”
“对不起。”齐皓宇低着头,看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声音很低,“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把工作当成一切,不该忽略你和孩子,更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
罗清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她才轻声说:“皓宇,都过去了。当年的你,也没有错,你只是想让我们过得更好。我们只是……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了。”
“我想要的东西,从没变过。”齐皓宇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悔恨,“是我自己,走错了路,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路没有对错,只有选择。”罗清颜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坦然,“你选择了你的路,并且走到了顶峰,你应该为此骄傲。而我,也选择了我喜欢的路,并且走得很踏实。我们都很好,只是,不再同路了而已。”
她的话,温柔却又残忍,彻底击碎了齐皓宇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他明白了,她没有恨,也没有怨。她只是,放下了。彻彻底底地,将那段过去,安放在了岁月的角落里,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对你好吗?”齐皓宇忍不住问。
“东梁是个很好的人。”罗清颜提起马东梁时,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懂我,也尊重我。他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陪我去找一块合适的木料;他会在我累的时候,默默地帮我收拾好工具台。他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撑着。”
齐皓...宇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这些,都是他曾经可以做,却不屑于去做的小事。
“念念……她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告诉她,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爸爸,只是在很远的地方,建很高很高的房子。”罗清颜说,“她把你画的画,都收在一个盒子里。”
齐皓宇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站起身,对着罗清颜,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谢谢你把她教得这么好。也……祝你幸福。”
说完,他不敢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出了“清颜坊”。身后,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这段彻底终结的过往,奏响了最后的尾声。
返回的路上,齐皓宇没有坐飞机,而是让司机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向后倒退,就像他那段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小镇上的一切,罗清颜平静的话语,马东梁温和的笑容,念念清脆的笑声,像一部慢镜头电影,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他不再感到痛苦和不甘,内心反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所占据。
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失败的事实。这种失败,无关财富,无关地位,而是一种价值观的彻底溃败。他用了六年时间,爬上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山,却发现,那是一座荒山。而罗清颜,选择了一片看似平凡的田野,却把它经营得繁花似锦,硕果累累。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除了赚钱,除了成功,他还能做什么?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回到公司,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孙伟帮他成立一个非营利性质的基金会。基金会的宗旨,是扶持和传承那些濒临失传的传统手工艺,包括古家具修复、木雕、刺绣等等。
孙伟有些不解,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忠实地执行着老板的每一个指令。
齐皓宇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基金会里。他亲自去拜访那些隐居在乡野的民间手艺人,听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和困境。他看到,在那些布满老茧的手中,诞生了一件又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但这些手艺人,却大多过着清贫的生活,甚至后继无人。
在他们身上,他仿佛看到了罗清颜的影子。他想起了她当年在那个狭小角落里,对“破木头”的专注和热爱。他曾经对此不屑一顾,而现在,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这份被他轻视过的珍贵。
他不再是那个只盯着财务报表的冷酷商人。他开始学习分辨不同的木材,了解各种卯榫结构,他甚至能和那些老手艺人,坐下来聊上一下午的漆艺。他的身上,渐渐少了商人的精明和戾气,多了一丝沉静和温和。
公司的员工们都发现了“齐总”的变化。他不再动辄发火,不再要求无休止的加班。他开始鼓励员工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去陪伴家人。
他知道,他无法回到过去,无法弥补对罗清颜和念念的亏欠。他能做的,只是不让更多的人,重蹈他的覆辙。他想告诉那些和他一样,在路上疯狂奔跑的人:嘿,慢一点,回头看一看,别把最重要的人,弄丢了。
这是一种赎罪,也是一种自救。在帮助那些手艺人的过程中,他那颗被金钱和欲望填满的心,仿佛被一点点洗涤干净,重新找到了安放的位置。
一年后的春天,齐皓宇收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
包裹不大,包装得很仔细。他打开来,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打磨得温润如玉,上面雕刻着简洁的祥云图案。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罗清颜的手艺。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不是他想象中的信件或是什么旧物,而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念念,她穿着一条漂亮的公主裙,站在一棵开满了花的树下,笑得灿烂又明媚,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是罗清颜的笔迹:
“她应该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并且为你骄傲。基金会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
齐皓宇拿着那张薄薄的照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知道,这不是原谅,也不是复合的信号。这是一种和解。是罗清颜以她的方式,与他,与过去,达成的一种和解。
她承认了他作为父亲的存在,也肯定了他现在的努力。她让他明白,虽然他们无法再做夫妻,但他依然可以是女儿生命中一个值得骄傲的角色。
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阳光明媚,春意盎然。他将念念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紧挨着心脏的位置。
他失去了他的妻子,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但他找回了自己,也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连接了与女儿的血脉亲情。
他的人生,或许永远都会有遗憾。但从今天起,他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他会继续把基金会做下去,守护那些美好的手艺,就像守护一份迟来的懂得。他也会远远地,看着女儿长大,成为她可以依靠的,另一座山。
远方的江南小镇,春风和煦。“清颜坊”里,木屑飞扬,岁月静好。而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之巅,一个曾经迷失的男人,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内心的安宁。